还不到未时二刻时候,上門来拜望道海宗源之主的大帅府侍卫便来了好几位。
何思豪出身太极门北宗,原本算不上什么门内高手,在这一伙投效福康安的侍卫官里不算出挑。反倒是同门出身的师兄弟周铁鹪、曾铁鸥、汪铁鹗三个,武功既高,江湖名气又大,遇事更是极有心计,更得福康安爱重。
平日里何思豪在这三个师兄弟面前是抬不起头来的,但是这一次他奉命南下,先在佛山镇结识魏野,又在衡阳巴结上了金钱帮之主慕容鹉,反倒在福康安面前地位有了水涨船高的势头。这一次拜望魏野,居然与周铁鹪三兄弟并肩而行,更显得神气活现。
劉鹤真虽然应魏野之请,随着一起上京来参加天下掌门人大会,但是却依旧是穷骨头脾性,根本不愿搭理这些江湖人出身的侍卫官。魏野也不强人所难,命两个门人随侍他们夫妻出门游赏京师风物,免得与这些侍卫官碰面,两下都觉得不痛快。
魏野将这一班侍卫官迎入正堂,也不奉茶,直接命门人捧酒而献。
周铁鹪已经是五十岁开外的老人,虽然看着矮小精明,但一条辫子早就花白,他那兄弟曾铁鸥身量颇高,久在京师当差,举动间倒是有些旗人亲贵的气派。这两个人见着道海宗源用酒待客,却是面色不改,倒将一旁一个瘦小老者扯了过来道:“秦大哥,我们都知道你是大帅跟前头一个品酒的行家,你倒是来尝一尝,主人家这是什么酒?”
这秦老头本是八极拳一派的掌门人,表字耐之,可惜却耐不得乡下寂寞,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还勉力在福康安麾下巴结了一个三等蓝翎侍卫的差遣。
他见着堂上两排道士,捧着水晶杯来献酒,就先点头道:“这般清澈,定然是京城烧锅出的好酒,我猜是梨花白?”
魏野摇头不语,秦耐之见了,将水晶杯捧起嗅了嗅道:“这酒香得不燥不火,那就一定是瓮底春了。”
魏野笑道:“不是,不是,老先生请再品一品。”
秦耐之猜了两次都没有猜中,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自诩八极拳与品酒功夫双绝,两次不中,不由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但看酒色、嗅酒香,都没有猜中,只得浅尝一口,方才道:“这酒饮下去后,回味间带着一股子莲花清香,莫不是宝丰酒?”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宝丰酒味道没有这般甜润。那就该是莲花白?也不对,莲花白比起来还差了几分醇厚……”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将整杯酒都灌了下去,方才一咂嘴道:“是啦,这是玉泉山泉水加莲蕊酿造的玉泉醴酒!”
秦耐之这里喊好,一旁周铁鹪已经笑道:“魏掌门,秦大哥这哪里是猜不出你待客的好酒,分明是想多骗几钟酒吃呢!”
放下水晶杯,秦耐之连连摇手道:“周大哥,可不兴诬陷我。这玉泉醴酒乃是禁中贡御的佳酿,等闲人家可是吃不到,兄弟我也只是去年蒙大帅赏了一坛,如今都舍不得吃它。却不知魏掌门这里这样大方,将这等好酒拿来待客,可见是个可交陪的人物,我秦耐之肚里的酒虫算是找着好东家了!”
魏野笑着道:“这玉泉酒,却不是魏某仓促间能置办起来的,是金钱帮的慕容帮主听闻魏某上京,方才遣人送来。若是秦掌门喜欢,便从魏某这里全搬了回去。”
一旁周铁鹪笑道:“金钱帮的慕容帮主我们也是久仰大名,不过人家总还是宗室出身,这次回京,便是简亲王府,也知道这个出了籍的小阿哥如今做了好大的事业。简亲王明着不说,暗地里还不知道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就是万岁爷,据说也很夸赞了这位慕容帮主几句,说他以身犯险,深入江湖,替朝廷收服草野间的窦尔敦,是李又玠一般的人物!”
李又玠,就是雍正朝那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名臣李卫,也是雍正用来钳制武林中人的头号鹰犬。
只是雍正朝虽然对着武林势力动手了好几次,但是武林人的反扑也来得格外迅速,连雍正自己都被刺客摸上門送了性命。
只是魏野听着乾隆那些褒奖慕容鹉的话,心中却是不免好笑。
慕容鹉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不臣之心反倒比红花会更甚一些。乾隆要不是傻子,就绝对看得出金钱帮这个飞速扩张的庞然大物的危险来。
所谓褒奖慕容鹉是李卫再生云云,口惠不费罢了。至于暗地里,八成更是针对慕容鹉做出了要么伏杀,要么下毒的种种计划。
自从乾隆自导自演地玩了一出诱杀红花会,把自己那个便宜兄弟陈家洛玩得团团转后,在这等事情上可算是得心应手。
不过这些事,都是要慕容鹉自己去克服的困难,魏野可是犯不着为他出头。
正思忖间,就见着全管家又在门首唱名,却是周铁鹪与曾铁鸥的师弟汪铁鹗来拜。
汪铁鹗的年岁也不小了,却是个直冲冲的性子,他连侍卫官的官服也不曾穿,就是一身短打兴冲冲地走进来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今日来魏掌门府上吃酒,却不告诉小弟我。小弟我出去办差,却是结识了一位好朋友,正好带过来也讨杯酒吃。”
周铁鹪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行事莽撞,忙喝止他道:“师弟,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魏掌门身份贵重,你那些江湖上的朋友,怎么能随便带到这里来?”
汪铁鹗被师兄喝骂间,却是不服气道:“这位好朋友却是我们办差那位马姑娘的朋友,将来马姑娘少说也是要给大帅扶正的,那这位朋友就算是大帅的半个亲戚了。这样的身份,怎么不能引见的?”
他这里一说,周铁鹪却是脸色一变,心知自己这个师弟口没遮拦,扯出了一桩福康安的阴私之事。
魏野却在一旁笑道:“汪老侍卫,你说的好朋友,可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姓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