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爱好热闹的汴梁人,最近也会觉得生活是不是过得太刺激了点。
在夜游的人们目睹了那只两翼如火云般的丹凤后,还不等大家把前一次的冲击消化干净,更大的异变就这么不约而至。
东水门前,本日休沐的监门官姚崇孝正陪着他年迈的父亲正在一家脚店里喝茶听书。
将一碟做得精巧的点心放到老父面前,姚崇孝讨好地道:“大人,这家脚店,点心还做得不错,不知道合不合大人的口味?”
对儿子的举动,姚家太公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还没有送进嘴里,汴河之水已经奔腾而起。
那就像是一道瀑布倒悬在了人们面前,转眼就把东水门两边的人们淋了个落汤鸡。
但更多的河水,却是直接涌上了半空,化作了一道略显浑浊的水柱。
在水柱之中,一道修长的影子盘旋着涌上了天际。
那是一条本该出现在神话中的动物,有着巨蟒一样修长的身姿,但是身上的鳞甲却带着碧玉般温润的光泽。
额上一双短短的角,与它鹰隼般的双足,证明了它不同于蛇类的身份。
汴河里的水手,一个个哆嗦着跪了下去,而汴梁人们则惊叫着,从各处跑出来,甚至踮起脚尖、搬出板凳,屏住呼吸,睁大双眼,只为了一睹这罕见的异象。
姚崇孝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转过脸来,望着那条从汴河中冉冉升起的巨大蛟龙。
经历过“莲叶真人驾着莲叶舟从自己头顶进城”这件事的姚崇孝,一点也没有大叫“龙王爷显圣啦!”的兴致。
他只是望着这条蛟龙,喃喃地说两句话:
“汴河里居然有龙?”
“不是吧?你也要从我管的东水门这里闹出个大乱子?”
对儿子的喃喃自语,他面前的老父亲十分不满地用筷子戳了戳儿子的手背:“崇孝,你在发什么愣?”
被父亲戳了好几下,姚崇孝才回过神来,向着自家老父劝说道:“大人,俺看今日咱们不要在这里吃茶了,还是先回家去……”
“这叫什么话?”姚太公将一双老花眼一瞪,一拍桌子道:“想当年,俺在征讨交趾国的时候,随军做了一个医官。南蛮的兵凶不凶?雨水大不大?俺照样全须全尾地回了汴梁!这点小雨,便要俺回去?休想!”
正说话间,那一片瓢泼河水之中,一个浪头间跳出了一个矮胖和尚。这和尚赤着双脚,足下浪涌,手中用根树枝挑了个包袱,像是个云游化缘的僧人。
这和尚正好从老头子面前路过,听见这老头子倔强的话头,随口就接了一句话:“老檀越,今日里汴梁怕要遇一场水难,小僧奉劝一句,还是先到高处暂避一二的好!”
“水难?”听着这话,老头子方才招呼自己儿子一声:“崇孝,汴河发水了吗?不妨事,为父告诉你,这汴梁乃是天子脚下的宝地,没有什么大灾大难是过不去的。你且和俺去遇仙楼上坐了,用不了多久,什么大水也都退了!”
……
………
比起东水门这里的一片喧闹,开宝寺里早已是一片浊浪滔天的模样。
不止开宝寺,连左右街道也遭了无妄之灾,转眼水已经齐腰深。
那些挑着蔬果进城的小贩,一个个哭丧着脸,把自己挑子全都抛下,只是往四周高的地方跑。
就算舍不得担子里的蔬果,被这黄泥汤泡过,也是一文钱也卖不出去了。
至于那些街上行人,一个个更是和泥猴相差不远,满脸的晦气神色。
最惨的,大约是沿街那些卖书画笔墨的铺子,上好的纸张,转眼就完蛋了多半。
街上有名的老笔斋掌柜也只能把几幅名家字画匆匆用油布裹起,至于旁的字画,就只好任由它们被泥浆葬送个彻底。
一片混乱中,人人都看得见,开宝寺中有一尊蛇冠怪神,身形隐隐超过开宝寺铁塔,骑着一条说不清楚是龙是鱼的龙首象鼻花尾鲸,就带起滔滔泥浆,直升上半空。
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思惊叹什么神佛显圣,一个个只是苦着脸,朝四处高出爬上去。
如今大事,如今权知开封府的王鼎自然也是闻讯最快的一个。
“什么?开宝寺里有恶神出现,掀起大浪,淹没了数条街?”
听得这个消息,原本就被崔家灭门案弄得很有点怠工情绪的王大府,顿时一口气没接上来,一屁股瘫进椅子里。
倒是他跟前的幕僚见机得快,赶紧给王大府灌了几粒救急的药丸,又顺了好一阵的气:“大府,如何处置?”
王鼎到底还算是有几分干才地,眼睛一瞪:“还愣着做什么,本官立刻上报官家,上报王太宰,这等事,却不是我开封府能应付的。你们只管召集人手,调集船只——”
一面匆匆地写了几张手令,分派下去,王鼎自己终于也一咬牙,猛地跺脚:“兹事体大,本官也出去,调集人手,做好万全准备!”
说罢,他猛地将桌上那方雕琢极秀雅的歙砚朝地上一摔:“佛门与道门斗法,却偏偏要连累汴梁数十万百姓,还要连累本官!”
……
………
王大府在破口大骂之时,满是齐腰深泥水的街面上,却有一抹嫩绿光华不经意地入眼。
只见荷叶莲蔓编成的一只小船,就在泥浆上丝毫没有滞碍地滑行着,就连那些泥浆,在莲叶船四周溅起无数泥点,却是丝毫不会沾到莲叶上。
在这艘像花篮更胜过小船的莲叶舟头,一位年轻女冠,头戴莲冠,身披青白道衣,盘膝端坐。
船尾,却是一位头绾双环望仙髻的娇俏少女,手中撑着一支青翠似玉、缀着玉环流苏的竹篙,在船尾撑着船。
但看那少女的模样,就不像是个会驾船的,偏偏这只莲叶舟却显得无比稳当,如离弦之箭一般,在泥浆上飞速滑行。
莲叶舟头端坐的女冠正是甘晚棠,她双目虚闭,时不时地将剑诀向泥浆中一指,便有一道旋风无端而生,将陷在泥浆里的倒霉鬼一个个摄到了船上。
这莲叶舟看着不大,然而转眼间甘晚棠已经救上来数十人,却丝毫不觉拥挤。
莫名其妙被抓了差的王正一和陈丽卿,就在莲叶舟上忙着给人灌符水。
就在他们忙忙碌碌之间,陈丽卿拿着椰瓢刚给一个憋过气去的和尚灌了大半瓢符水,就见那和尚吱地一声,口鼻间喷出一堆泥浆,方才缓过气来。
才醒过来,那和尚就叫了一声:“啊呀菩萨,你要作祟,也只管去找那些道士,大家都是释尊一脉,何苦为难俺们!”
这话陈丽卿懒得听,船尾撑竹篙的司马铃已经抢着开了口:“诶诶?我说那个狂战妹子,你跟前那个光头大哥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菩萨作祟?”
听着司马铃问话,那和尚把头一缩,小声道:“小大姐,你们听错了,俺什么也不曾说!”
可他话没说完,面前陈丽卿将手中青錞剑猛地拔出,二话不说,就是唰唰数剑削过去。
那和尚眼皮眨了几眨,却发觉面前那把青錞剑上,全是短短的细毛,他下意识地一摸眉毛,入手处只得光溜溜的一片——
“你这秃厮说不说?不说,俺下面就不止是削些毛的事情!”
被陈丽卿这么一通吓,那和尚顿时面如土色,猛地趴下去:“大姐饶俺一条狗命,俺说,俺说!小僧俗家姓钟,法名觉浅,乃是……”
话没说完,就被陈丽卿一剑贴上了他的脖子:“俺可没问这个!”
冰冷锋锐的剑刃贴着脖子,钟觉浅满脸肌肉都吓到抽搐了,只是哆嗦着嘴唇道:“俺们也是听说……听说,当初通真达灵玄妙先生林侍宸他老人家得宠时候,有一日汴梁遇见暴雨,水都快淹过东水门了,官家就派林侍宸到城头设坛作法,要退了洪水……”
这事情,汴梁人都清楚,结果就是林灵素这位道门大宗师,作法的当口,不知从哪里闯出一群泼皮,捣乱了法坛,还打伤了林灵素几个弟子与侍者。
而洪水呢,也不是林灵素作法退了的,而是当今太子在几位高僧的护持下,礼拜水神,才将洪水拜退下去。
据说就因为此事,林灵素自觉大丢了面子,索性上表告老,回到温州,不久之后便坐化尸解而去。
陈丽卿将剑刃一紧,喝道:“这等事俺们都晓得,哪里用得你来饶舌!”
钟觉浅脸都吓得皱成一团,连连叫道:“小大姐,把剑拿开些。俺们听的,却不是这般。那一日,东宫请了五台山下来的十位高僧,还有天竺、吐蕃、西夏、大理与北辽的大德,来和林侍宸斗法。只是他们不是被林侍宸用符法镇住,就是被咒禁反噬,纷纷败下阵来。当时官家说,大家本来就签了生死状,何人术法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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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府在破口大骂之时,满是齐腰深泥水的街面上,却有一抹嫩绿光华不经意地入眼。
只见荷叶莲蔓编成的一只小船,就在泥浆上丝毫没有滞碍地滑行着,就连那些泥浆,在莲叶船四周溅起无数泥点,却是丝毫不会沾到莲叶上。
在这艘像花篮更胜过小船的莲叶舟头,一位年轻女冠,头戴莲冠,身披青白道衣,盘膝端坐。
船尾,却是一位头绾双环望仙髻的娇俏少女,手中撑着一支青翠似玉、缀着玉环流苏的竹篙,在船尾撑着船。
但看那少女的模样,就不像是个会驾船的,偏偏这只莲叶舟却显得无比稳当,如离弦之箭一般,在泥浆上飞速滑行。
莲叶舟头端坐的女冠正是甘晚棠,她双目虚闭,时不时地将剑诀向泥浆中一指,便有一道旋风无端而生,将陷在泥浆里的倒霉鬼一个个摄到了船上。
这莲叶舟看着不大,然而转眼间甘晚棠已经救上来数十人,却丝毫不觉拥挤。
莫名其妙被抓了差的王正一和陈丽卿,就在莲叶舟上忙着给人灌符水。
就在他们忙忙碌碌之间,陈丽卿拿着椰瓢刚给一个憋过气去的和尚灌了大半瓢符水,就见那和尚吱地一声,口鼻间喷出一堆泥浆,方才缓过气来。
才醒过来,那和尚就叫了一声:“啊呀菩萨,你要作祟,也只管去找那些道士,大家都是释尊一脉,何苦为难俺们!”
这话陈丽卿懒得听,船尾撑竹篙的司马铃已经抢着开了口:“诶诶?我说那个狂战妹子,你跟前那个光头大哥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菩萨作祟?”
听着司马铃问话,那和尚把头一缩,小声道:“小大姐,你们听错了,俺什么也不曾说!”
可他话没说完,面前陈丽卿将手中青錞剑猛地拔出,二话不说,就是唰唰数剑削过去。
那和尚眼皮眨了几眨,却发觉面前那把青錞剑上,全是短短的细毛,他下意识地一摸眉毛,入手处只得光溜溜的一片——
“你这秃厮说不说?不说,俺下面就不止是削些毛的事情!”
被陈丽卿这么一通吓,那和尚顿时面如土色,猛地趴下去:“大姐饶俺一条狗命,俺说,俺说!小僧俗家姓钟,法名觉浅,乃是……”
话没说完,就被陈丽卿一剑贴上了他的脖子:“俺可没问这个!”
冰冷锋锐的剑刃贴着脖子,钟觉浅满脸肌肉都吓到抽搐了,只是哆嗦着嘴唇道:“俺们也是听说……听说,当初通真达灵玄妙先生林侍宸他老人家得宠时候,有一日汴梁遇见暴雨,水都快淹过东水门了,官家就派林侍宸到城头设坛作法,要退了洪水……”
这事情,汴梁人都清楚,结果就是林灵素这位道门大宗师,作法的当口,不知从哪里闯出一群泼皮,捣乱了法坛,还打伤了林灵素几个弟子与侍者。
而洪水呢,也不是林灵素作法退了的,而是当今太子在几位高僧的护持下,礼拜水神,才将洪水拜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