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楼喊话的时候,负责联络易州方面的传令兵还不忘拿着木岚交代的那两面古镜,提醒着他的这位主官:“长官,这是易州方面交代的传讯法器,请你一定不要忘记!”
“老木也真是的,这两面镜子在手,让人看着岂不成了个电母元君模样?”
嘀嘀咕咕地将古镜接过,殷小楼也没有什么爱惜的意思,就着两面古镜镜纽上的杏黄丝绳,非常随便地在银犀带上打了个结,就这么胡乱挂了起来。看小说如此打扮,看着不像是位领兵道官,倒像是戴着铜镜跳大神的角色。
不管腰带上的负重又增加了不少,殷小楼举着望远镜,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出现在地平线上的辽军马队。
除了没有宋军特有的范阳笠,那些身披墨漆皮甲,头戴无翅兜鍪的辽人马军,浑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剃得半秃的小辫子头,算是唯一属于契丹原创的东西。
也难怪在青埂书院的西域史课程里,重点提到了耶律大石率北辽残部西征后,打得那些自诩“一手持刀,一手拿先知圣训”的天方诸国心惊胆战,甚至在西辽灭亡后的许多年内都以“契丹”称呼那个远东大国了。
不过,这也仅仅是对普通人而言罢了,从殷小楼的眼中望去,却只见一股血气蔓延于这些马军周身。
百战精兵组成军伍,血气旺盛本来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但是殷小楼眼中所见,这股血气却是旺盛得到了有些离奇的地步。
道海宗源传承的这部兵家望气术是很大路的货色,就算在传习过程中多少经过些许修正和完善,但论起那些号称正宗的望气之术来,未必比得上那些潜心于望天星、堪地舆之道的星占术算高人。
但是这部望气术的理论却是别出一格——
按照兵家的理论,所谓军气,说白了就是人气。人之精神作用于内,血气映照在外,便成了气色。所谓风鉴之术,看的就是精神血气而已,只是个人的气血再健旺,从宏观上看去也嫌太过微弱,所以必须拿出医家望闻问切的手段,有面相,有手相,有摸骨,有太素脉诀,拿出解剖蚊子的功夫,体察到最细致入微之处。而百千人聚集,聚少成多,微观转为宏观,始能映照于外,才有了可以直接进行观望测算的军气存在。
而在殷小楼的观望中,这支辽人马军的军气却是显得格外诡异,只有一片蠕蠕而动的赤气盘旋在对方头顶,却没有一点成形的意思。而且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那团赤气却是没有寻常军气那样群聚或散乱的模样,反倒像是藏着什么阴冷的捕食者,正在寻找四周有什么可以填充饥饿肚肠的东西……
就在殷小楼驻马凝神的时候,一众辽军簇拥的国师普风照旧背着葫芦,面上带着些似有所感的神秘笑容,平静地望向前方。
甚至在殷小楼的目光偶一扫过他身上时,他还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要向数里外的这位年轻道官致意。
但是这个动作,放在殷小楼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挑衅了。
可越到了这种时候,这个被同僚们当成海贼头子的道官,反倒越沉静下来,放下手中火石玻璃的望远镜,向着身旁的传令兵一挥手:“传我的命令,收起六甲箭,准备炎光箭,软甲上的护身禁制时刻准备激活。这一次我们运气好,遇见一条大鱼!有多大?在南海,起码是海魔级别、拥有祭司团的鲨化人鱼群落,才值得这个待遇!”
……
………
来自易州的道兵小队与北辽马军相隔仅有数里,遥遥对峙间,雪原间却有另一队人马正缓缓靠近过来。
这些骑手都是皮衣皮帽,甚至还有些人身上的皮衣不用牛羊皮革,更不见貂皮之类贵重物件,却是半透明的鱼皮,里面胡乱塞了些兽毛。但人人都生得格外粗壮,头顶着金钱鼠尾,身边除了弓袋就是刀枪,不管是生女真还是熟女真,起码有百余人!
百余女真族人是个什么概念,在契丹对女真的几场大战中,辽国亲贵率领的各帐军马被女真人冲得稀烂,创下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现在的女真人,连同他们收罗的渤海人、汉人甚至契丹人组成的仆从军,只要有百十人的规模,就能追着数倍于自己的辽国守军满地乱窜,不知多少辽国州县就这么轻易被女真人马打破!
当然,女真国草创至今,贵贱区分也是很明显的,这支军马里从上到下,除了带队的谋克之外,没有几个真正的完颜部亲贵,都是秃答、兀勒、乌萨扎之类小部出身的战士。
对于这些小部之人,那个完颜家的谋克也懒得叫他们的名字,直接就是“乌萨扎家的小子”之类代号招呼。
他倒也算是谨慎,知道自己带的这批人马不算精锐,只是遮护大军撒出来的哨探。如果用这点人马抢城,那是根本不够,但在野战上,辽**马也好,那些至今未见的宋人也罢,只怕谁都留不住他们!
公允地说,这个完颜家的谋克也算是谨慎了,遇见那个诡异的“两军对峙”场面,居然还能按捺住跃跃欲试的情绪,先喝止了手下人:“阿里罕、胡鲁、挞不野,收拢好你们的人!辽狗明明有上千军马,为什么对着那不到百人的宋军,这样的警戒提防,都不上前?看仔细两边的动静,再收拾不迟!”
他这里喝止间,辽军中也有了些微动静,明明看见了那些天杀的“宋军”就在数里外,只要一阵冲锋,就能全歼了这小股人马,可为什么国师不肯下令?
普风身旁那个姓耶律的辽将也有些不稳,频频回头去看普风。
这位大辽国师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笑道:“将军莫要这般急切,贫僧的鼍龙阵图尚未摆开,怎能叫大军轻动,倒教这些南人看风色先逃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