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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章 白雪纷纷化赤霜(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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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道兵们正拿着新下发的武器说明手册,忙着掌握他们新装备的新式符箭的使用方法与安全须知。
    
    某人则展开了竹简式终端,静静地看着整个华北平原上一个个在移动的光点。
    
    在白沟河稍稍偏西一面,连续不断的光点,那是老种小种与姚古所派遣的秦凤军、泾源军、熙河军三支西军的精锐,正以哨探名义分成小股游骑,试图越过白沟河。
    
    在雄州直面辽国的一侧,集结于白沟河畔的则是王禀的胜捷军与韩遵的环庆军所组成的伐辽大军前锋。
    
    手把着竹简式终端,某人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满是老魏家特有的嘲讽声口:
    
    “老种的秦凤军、小种的环庆军、姚古的熙河军,这三支军马才是西军菁华所在,也是西军和西夏征战多年来打磨而出的真正强军,反倒是环庆军显得有些军纪稀松,统帅刘延庆又是个无胆无能之辈,论战力,环庆军可在西军中排名倒数。至于童贯一手组建起来的胜捷军,成军时日太短,建军以来也没有真正打过硬仗,拿得出的手的战绩不是欺负已经不成气候的青唐蕃部,就是袭扰如今只会装死狗的西夏,‘强军’两字也要打个折扣。”
    
    “如果童贯之流真的想要直入辽境,把魏某这号称易帜投宋的涿易二州拿在手里,以此为根基,打造出一个深固不摇的伐辽态势。那么就应该集合秦凤军、泾源军、熙河军、胜捷军、环庆军这五路精兵,一气越过白沟河,营造出一股泰山压卵般的绝对大势。如此,不但远在析津府的契丹贵人们要吓到人心惶惶,就是燕地那些残存坞堡,也必然望风而降。毕竟,燕地这些汉儿豪族最大的本事就是看风色与舔马靴!”
    
    “然而看现在宋军这个稀稀松松的模样,不用说,童贯是只打算把好处留给自己嫡系的胜捷军,勉强让环庆军跟着喝口汤,一点都没有让西军将门沾光的意思。而老种为首的西军也不敢和这位童宣帅扯破面皮,只敢调遣小股骑军见机行事。这么一来,宋军最擅长的集团作战也就泡了汤,变成了现在这么个猫三狗四、零零碎碎的模样。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哪!”
    
    感慨过了离心离德的宋军,仙术士的目光重又落到了涿易二州北面,那新结盟的“契丹女真联军”,带着淡淡紫红色标识的军队向着涿州城又逼近了不少。
    
    小胡子的仙术士握着竹简式终端,轻轻一摇头:“比起阿衍在敌后顶风冒雪地侦测,座下门人又这般辛苦万分地修法镜坛,星界冒险者终端还真是好用,只要权限上去了,监视敌军行踪也不过是花点通用点券的事情。”
    
    然而有一句话,仙术士却是不曾说破。
    
    冒险者终端的应用功能很多,服务项目更是数之不清,哪怕在仙道宗门里,冒险者个人终端的价值也远远超过那些传法嗣教之器和镇山护教之宝。
    
    这是高能级文明和低能级文明之间,质的不同。
    
    但是,作为道海宗源的师君,已经在三个时空点建立了个人基地的魏野而言,现在却需要尽力减少对星界之门便利服务的依赖。
    
    星界之门的冒险者服务再如何强大,那始终都是属于星界之门的强大,与身为星界冒险者的魏野无关。
    
    而星界之门也不会无条件地将这些冒险者福利,扩散到魏野的门人弟子和宗派身上。
    
    依赖度越高,付出的代价也越高,等价交换是星界之门中不言而喻的基本准则之一。
    
    所以对这场战争而言,道海宗源宁可经由自己的道术与嫁接自红铜冠小组的那些蒸汽朋克技术的皮毛,重新开发属于道海宗源自己的特有技术,也不想因为贪一时的小便宜,从此把道海宗源彻底地和LHG绑定起来。
    
    就是单凭道海宗源的技术力,这样做不免还是吃力了些。
    
    正感慨间,仙术士眸光一闪,目光从那个“契丹女真联军”渐渐逼近的兵锋直转到了燕京城内。
    
    不同于契丹女真联军那淡淡的紫红光泽,整个燕京城都被同样的紫红光泽笼罩,似乎要有什么东西在燕京城上空凝结出来!
    
    ……
    
    ………
    
    燕京城中,大昊天寺前已是人山人海。
    
    彩绢绣成的宝幢成双成队,拥着一驾百余力士扛起的云凤朱辇,辇上设一朱栏绿窗的小亭,亭周纱幔四垂,隐带银镂花绣,正是北辽皇后萧普贤女所乘的芳亭辇。
    
    大昊天寺前,以大辽奚六部大王萧干、漆水郡王李处温为首的蕃汉官员齐齐列队,迎接皇后的凤辇来到大昊天寺这座大辽皇族家庙。
    
    哪怕在料峭的寒冬中,萧普贤女这位北辽皇后也依然用嫩鹅黄的帕子包着头上青丝,身上的络缝绣袍看似朴素,然而细看那针脚与佩玉,却无一不是宫中大匠呕心沥血之作。
    
    芳亭辇停下来,萧普贤女最信任的两个男人——她的亲弟萧干、在宫内宫外都已经是半公开身份的情人李处温,一左一右地迎了上来。
    
    今天的萧干与李处温皆是一身如对大宾的礼服,头戴三梁远游冠,身穿绛纱单衣、内衬白纱中单,就连那曲心方领与腰间剑绶也和宋廷群臣差不太多。
    
    在这两位北辽实权人物身后,一众大臣也皆是进贤冠、曲心方领、绛纱单衣的汉家装束,只是腰间只佩绶带,少了佩剑。
    
    大昊天寺外,里三层外三层,皆是头顶香盘、手拈线香,虔诚跪于厚厚积雪中向神佛祝告的大辽子民。一个个只是微微翕动着嘴唇,似是无声地念着佛。
    
    眼前所见,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人站得满满当当,似乎整个燕京城所有的人都挤到了大昊天寺来。
    
    当然,为了表达对大辽如今最有权势的那位女子的敬意,人们只能在大昊天寺之外,诚心诚意默默祈祷着,虔诚顶礼着。
    
    然而这样的盛大场面中,却少了一个人,便是大昊天寺如今的主持僧妙柳和尚。
    
    这位如今大名响动燕京城的大德高僧,正坐在大昊天寺的大雄宝殿之前。
    
    说是大雄宝殿,实际上,大昊天寺的诸多殿宇,皆已经被零拆碎卸,瓦片梁木都拆了去给流民盖窝棚,不论是三世诸佛菩萨、十方贤圣尊者,都改成了以天为庐地为席,反倒让整个大昊天寺显得轩敞许多。
    
    佛陀释迦牟尼的金身默然不语,微微低下头,以慈和双目注视着坐在佛身下的那老僧。
    
    不过短短数日,老僧比过去更加地像一具骷髅了。
    
    然而深陷在眼眶之中的双瞳,那对看似浑浊暗淡瞳子却比过去越加圆睁,不论是谁,只要看一眼这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投入进去。
    
    老僧此刻根本没有理会外面那些喧喧嚷嚷的大辽皇后驾到的排场,面色却在一时的慈和不忍,一时的坚毅平静间来回转换。
    
    表情变幻了几番,老僧口中突然低低诵起了一曲佛赞:
    
    “唵,归命十方诸世尊,法身一性及报化,能作众生大怙主,广布三界功德海。能灭世间诸罪愆,具足相好众吉祥。光明法灯微妙法,清净戒取无垢王。十力降魔人天师,调御丈夫二足尊。无业无怖沙门月,无相无老正等觉。我今为说无上法,仁者倾听深信受——”
    
    随着佛赞声声,老僧面上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但很快就被佛唱声声压制下去:
    
    “于诸善戒皆成就,于诸禅定皆安住,于诸世法皆通达,于诸樊网皆解脱。于口于身及于意,一切黑业无所犯。如是名为善知识,善修梵行于佛法。慈悲喜舍四无量,此是诸佛大伏藏。持戒止杀得安稳,能出五浊不善世,能超饿鬼及畜生,能破无间阿鼻狱。此是解脱第一因,未来命终生天上,常闻佛法得法喜,终能安住于涅槃……”
    
    佛唱声起,大昊天寺中那一尊尊佛门高僧以毕生禅念陶铸而成的佛像,连同曾经被某人斩破的大曼荼罗残迹,同时生出一片精纯佛息,灿然有光。
    
    光华中,梵字如咒,如经,虚浮空中,如经律论三藏众经,演化佛门微妙之理,示之于辽国有情众生。
    
    梵字之外,诸佛菩萨、缘觉声闻,或合十,或微笑,或天女捧花而洒,或力士持杵而立,竟也演化出一片佛国气象。
    
    只是从萧干而下,大辽的贵戚重臣、武卒百姓,一个个却是面上表情极淡,除了面上露出惊异神色的皇后萧普贤女和宫中的少许宫娥宦官,竟无人看见这佛国幻景一般。
    
    然而在这片佛国幻景之中,那劝善止杀之偈,却被另一种吟咏声所取代:
    
    “唵,大千世界如转轮,生灭历历似梦幻。愚人孜孜求神恩,愚行种种说敬虔。岂知天人犹五衰,诸神虽寿有竟时。妄存有见天堂山,贪爱染着极乐土,沉溺六欲奔放野,偏执戒取机械国,如是天众犹如此,何况邪见遍恶道。三灾能灭诸刹土,天魔神鬼何能存,如是空寂清寒界,方是大千最末劫。吾族能灭六欲苦,吾族能得色空定,无色禅悦非所乐,不取无益非想天。善巧智识非虚设,万智终成智慧海,不取断灭入末劫,重向劫前谋大计,众生平等断妄想,六欲七情皆梦幻,餐彼脑浆无神我,断此苦根是寂灭。及至此身命终日,唯留智识入慧海。如是方为精进道,能行善逝诸教诫。愚僧空执不杀戒,岂知如来真实意。不取边见得正觉,放下执着入涅槃。”
    
    似乎同样源出佛门的禅唱之声,却是源出不同的两人,一者是这具枯僧身躯的原主人,一者却是意图彻底占据这具身躯的夺舍者。
    
    那看似平和的声声禅唱,实际上却是在进行最精密也最险恶的精神搏杀,只要稍稍的犹疑和动摇,就是一方精神的彻底败亡与消灭。
    
    两股禅音的对抗,也同时影响着他们身外的一切,如雷的禅音所过之处,那些眼中带着紫红色光泽的人们就会主动地虔诚跪下,开始吟咏无声的佛偈,似对高僧的教诲回向功德。
    
    但是这样的功德回向中,却是那慈和老僧的禅音渐渐被压得低了数分。
    
    最终,在枯瘦老僧口中,只剩下一声叹息:
    
    “檀越,何必呢?”
    
    而回答他的,只是不尽惋惜之叹:
    
    “大师,何苦呢?”
    
    何必,何苦,两句问答,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被夺舍多日的老僧,最后的禅念也在这场漫长的精神对决中落败,于识海中被抹杀无余。
    
    感知到“妙柳法师”最终解决了身躯内最后的隐患,李处温向着禅唱发出的方向露出喜色,一道精神波动向着那个方向接触而去:
    
    “导师阁下,您终于将那位神僧的意识彻底消灭了!”
    
    回答他的精神波动,却是冰冷坚硬如磐石:
    
    “一位只刚刚接触到传奇门槛的僧侣,并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正相反,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才会触怒那位一直袖手旁观的似神者。所以,你们是否拿出了为了最大利益而牺牲自我的勇气?”
    
    “一切都为了伟大种族的复兴。”
    
    “很好,我祝福你顺利地回归智慧之海。”
    
    简短的精神交流之后,燕京城中所有的人都朝着大昊天寺虔诚跪拜下去。
    
    这一次,就算是芳亭辇上的萧普贤女也听见了那让人闻之心悸的禅唱声:
    
    “唵,敬礼吾等智慧主,过去将来无上尊,心识种种皆如幻,唯大智者可点醒!”
    
    “唵,敬礼吾等多闻主,大千世界无上尊,善恶二分本妄想,唯大智者可分辨!”
    
    “唵,敬礼吾等聪明主,一切工巧无上尊,世间奥秘无遁形,唯大智者可教授!”
    
    “唵,敬礼吾等大力主,具众威能无上尊,浅薄外道及鬼神,唯大智者可调伏!”
    
    “唵,敬礼吾等光辉主,灿然思能无上尊,一切主脑诞生者,唯大智者可常在!”
    
    “唵,敬礼吾等胜利主,摧毁神敌无上尊,兴盛邦国及种姓,唯大智者可授持!”
    
    “唵,敬礼吾等皈依主,初始终末无上尊,战胜死亡得永续,唯大智者可拣选!”
    
    “唵,欢喜赞叹无上尊,我等踊跃求恩典,赐虔诚者以大乐,赐信仰者以喜悦,越过三千刹土境,截断常见奇迹显,穿行世界之门户,请于斯土成神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