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卿出门前罩了一件十分朴素的大氅,将一身道袍盖的严严实实,手上还端着一把残破漏风的折扇,一眼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加上两人修为差距太大,周珏探查不出来,只当这是个不怎么常见的外门弟子。
周珏又扫了一眼站在季雁卿身前的狼崽子,自发的将其默认为这位朴素的道友的儿子,于是更看不上季雁卿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是外门弟子,能有什么出息?
他从小就被人夸天子聪颖,老秀才巴结他,仆从不敢忤逆他,就是后来‘不务正业’的去修仙,也在天青山脚下混成了个猴子大王,从小到大就不缺给他提鞋捧臭脚的,说起来也是个能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呼风唤雨的,还没被人这么警告过,因此有点不太高兴。
周珏求道多年,却始终改不掉那点以貌取人的陋习,他自认风流的将折扇摇的生风,连句‘愿闻其详’都不愿意说,从头到脚无不清贵的说道:“小兄弟,先圣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天青山是大派没错,但大派难道就不能有蛀虫了吗?我劝小兄弟还是看清事实,也好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找点出路。”
他连一声‘道友’都不肯用来称呼季雁卿,直接叫了小兄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季雁卿不怒反笑,破扇子还挡着脸,心想:“这位不愧能大言不惭的自称自己是天青门人。”他将折扇一收,周珏等人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的脸,他就又低下了头,一拱手道:“能看出我二人的父子关系,大哥好眼力。”
周珏等人当他服软,也不多言,一行人都昂首提胸进了三清大殿,为首的摇着自己的‘富贵扇’,其后的活像一群为乱天下的大太/监,偏偏这几位太/监还都十分自得,似乎将自己当作了拯救大厦于将倾之时的股肱。
季雁卿等那几人进了门才缓缓抬起头,富二代当了小三十年,头一次看见这样上不得台面,还十分没眼色的出言不逊的纨绔,顿时就觉得不太爽快。
偏偏他越是气不顺,看上去就越是淡定。他展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扇面上破的几个洞竟然还漏风!
狼崽子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偷窥季雁卿,现在见他脸色不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扯了扯他的大氅道:“哗众取宠,你不用在意他们。”
季雁卿闻言觉得狼崽子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收敛了一身上下四散的不耐,低头看了看狼崽子抓着自己的衣摆的手,感到十分的慰藉。
这一天到晚就知道作妖的小崽子,有时候还是很贴心的。
于是季雁卿慈爱的抚摸了狼崽子的头发,说道:“对,他们还将你当作了我儿子呢。”
狼崽子的脸色顿时也不是很好看了。
季雁卿看他那样于是心情更好了,大笑了几声,拉着狼崽子一同往大殿里去了。
鼓声报时只是针对那些外门弟子的,像到了峰主级别的,鼓声就不能约束他们了,可以随时来去。
例如季雁卿,他的存在就是用来不遵守此前的规则的。
看见季雁卿进门,司礼弟子仿佛非常不可置信,季雁卿觉得好玩又有点尴尬,于是出言打趣道:“怎么?难道你也不认识我了?”
司礼弟子忙低头行礼:“弟子不敢。只是许久不曾在这样的场合见过季峰主......”
原来的季雁卿有多懒,现装季雁卿一清二楚,于是笑道:“逗你玩的,不必这么在意。我太久没出来走动,正好挑今天来看看。”
说罢他就带着狼崽子进去了。
三清大殿是不太可能当作比试的会场的,一来再大也无法在容纳这么多人的同时,还让他们飞檐走壁的比划。二来在祖师爷像面前打来打去,也不怎么成体统。因此比试会场设在三清大殿后的一个小广场里,巨大的太极八卦图刻在广场中央,平常也是内门弟子一起练功的地方。
季雁卿来的时候比试已经差不多开始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诡异的沉默了一下,觉得有点幻灭。虽然早就知道天青山的试剑大会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会,说起来可能还不如内门弟子互相切磋有看头,但这也和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
台上两个外门弟子已经摆好了架势,不过由于诸多限制,他们是真的只做到了‘外练筋骨皮’,看上去像菜市口斗殴的。其余人要么在观战,要么在交谈,主座几个位置都空着,高阶弟子和其余几位峰主都隐匿在人群里,要是光凭一双眼睛,仔细找可能都找不着。
这看上去就像个乡野集会,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集会只允许天青山的人参加。
“七师兄。”
正当这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长相甚是可爱的娇小姑娘,只比狼崽子高了一点,背后背着一把剑,笑的十分的甜美。
季雁卿笑着打招呼:“师妹。”
季雁卿有一个师姐两个师妹,眼前的就是出镜率颇高的九师妹苏瑶,和另一出镜率颇高的木杳相比,显得十分可爱娇小,然而虽说两人光看外表南辕北辙,但是季雁卿心里清楚她们都是一路货色。
由于身高原因,苏瑶的道冠都要比她师姐稍小一点,看见季雁卿理了她立马蹦蹦跳跳的挽住了他的手臂:“你可算是来啦,师兄师姐都念叨你好久了,还以为你又溜了呢。那今年的试剑大会也就太凄惨啦。”
季雁卿疑惑道:“怎么?我往年不都没来吗。”
苏姚摆摆手,身后的剑穗子一摇一晃,穗子上的太极标志在剑鞘上一打一打,发出的声音甚是活泼:“这次不一样。五师兄自打前些日子算卦后就一直在乾坤峰天塔不出来了。三师兄六师兄出门游历,野在外面也不曾见传个信回来,要不是大殿上的香还燃着,我都要以为他们出事了。过一阵子又是清谈会,八师姐早就去了。”
她掰着指头一个个的数:“现在山上满打满算也就掌门师兄,二师姐,四师兄那个炼丹炉子,还有你我二人了。”
原著中并没有对出席人数做过详细的描写,所以季雁卿也不知道对不对有没有变动,只好不说话。
苏瑶出生富贵,可惜是个女孩子,她娘生不出儿子怨她,她爹觉得她不是儿子因此不待见她,吃不饱穿不暖,好好地一个嫡长女和流民一样面黄肌瘦,后来幸得木杳下山治病,才把她收了回来,让她在饱受人情之冷后,又感觉到了一点灼人的暖。天青山对别人而言是一个清净缥缈的修仙地,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家,因此逢年过节必定是要带头好好张罗的。
季雁卿看她神色恹恹,想起她这段身世觉得有点心疼,正准备安慰几句就听见她说道:“唉一个两个的,翅膀硬了就往外飞,也不知道留个音信,要是年关还野在外面不回来,我就去找他们,揍一顿直接带回来!”
季雁卿:“......”
季雁卿默默的把安慰的话嚼碎了给吞了回去,心想:“出现了。和木杳师姐有异曲同工之妙,再骂人去见鬼的话打她嘴里过一路也像是甜言蜜语。”
苏瑶愤愤道:“什么吗!往年说好了每年年节都一起过,转眼间一个两个都跑了,跑就算了,连个小玩意儿都不给我带。四师兄那个炼丹炉子,出去一趟竟然给我从地摊上买了本招式都看不清的剑谱,我看上去有这么像武痴吗?!”
季雁卿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小师妹发火的深层原因。但又觉得四师兄做的没错。整个天青山说起来就三个剑修,六师兄李芸,季雁卿以及苏瑶,高阶的剑修本就能横行九州,而在季雁卿经脉打通前又以苏瑶的本事最深不可测,平常看上去娇小的一个人,动起手来就不一样了。
凤鸣出鞘,唳唳破风。
所以黎子玄买了本剑谱还真的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四师兄也是为你好,多看点剑谱总是没错的。不然你想要什么?”
苏瑶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谁要剑谱啦,又不能戴在头上!我听说前些日子凡人女子时兴的花簪就很好看......唉!师兄,这就是你捡来的那只小魔物吗?”
苏瑶扒着季雁卿时视线是朝上的,狼崽子又一直被季雁卿挡在身侧,比苏瑶又矮了一点,因此苏瑶之前一直没看见。
季雁卿神色不易察觉的一暗,将狼崽子往身后挡了挡,刚刚一直安静当壁花的狼崽子只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的由他去。
然而苏瑶完全没注意到他些微的防备,直接扑了过去抱住了狼崽子:“竟然是这么一只小团子,太招人疼了!”
季雁卿:“......”
一个晃神,狼崽子就被苏瑶抓进怀里揉搓了。季雁卿木然的看着,心里终于相信了苏瑶比起剑谱更爱头花的说辞。
正当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不怎么年轻的声音:“你们二师姐都等急了,别磨蹭了。”
整个天青山内门有这种声音的不做他想。季雁卿收敛心神,苏瑶也放下了被她揉搓的狼崽子,就连那只狼崽子也不易察觉的微微低下了头。
“掌门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