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东地区包括巫山、巫溪、大昌和今鄂西建始、巴东诸县境,范围扩大便称川东。.川东与鄂西接壤,故今称川鄂边区,而在明末清初,湖广省的湖北西部依荆楚古名称之为荆西或楚西(包括湘西)。
这里地处长江三峡地区,山高水急,形势险要。从军事上来说,不仅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且切断了四川同湖北的通道,进可以出击两湖、豫西、陕南和四川,退可以据险自守。
就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土地上,以湖北兴山县茅麓山为中心、占有二十余县、拥兵十数万的抗清基地里,便汇聚着历史上有名的夔东十三家。他们在此坚持刀耕火种,屯田自给,顽强抗清,历史上长达十四年之久。
所谓“夔东十三家”其实并不大准确,它指的主要是以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为首的大顺军余部以及王光兴、贺珍等为首的其他抗清武装。
其中,贺珍驻大宁县,袁宗第驻大昌县,郝摇旗驻房县羊角寨,李来亨驻兴山县七连坪,党守素驻巴东县,刘体纯、马腾云驻巴县陈家坡,塔天宝驻巴东县平阳坝,王光兴驻施州卫。
从组织结构上看,“夔东十三家”是一个松散的政治武装集团,虽然“悉推体纯为首,听节制”,可实际上,刘体纯的指挥权和号召力却相当有限。
风很柔和,空气很清新,太阳很温暖。迷人的春天慷慨地散布着芳香的气息,鸟儿则用圆润、动人的鸣啭重新唤醒人们的希望。
此时,巴县的明军营寨外,远远地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拎着箱子的中年商人,背后跟着四个行商打扮的伙伴。
这行人在营寨外远处站住了,张望着营地上飘扬着的红旗,但一直犹豫着没有靠到近前。
很快,营寨中的兵丁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人。这几个人虽然距离尚远,但呆的时间不短了,形迹很可疑。很快,一队兵丁便出了营寨,向着这几个人围了过去。
这时,远处的几个人好象也突然下定了决心,为首的商人迈开大步直奔营地而来,他身后的伙伴也紧紧跟上。
商人一直走到明军小队前才止住脚步,面无惧色地与迎上来的明军对视:“你们是哪位将领的部下?”
“是皖国公麾下。”看到来人的神态,听到对方的问话后,小军官感到对方似乎有点来头,回答时语气十分地客气:“敢问先生是?”
“大明兵部尚书,黎维祚。”商人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意,朗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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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云朵中钻出来,把月光无所不在地洒下来,象张开了光明的翅膀。。
不用杀身成仁了!已经被朱永兴加封为兵部尚书,总督川、湖诸处军务的黎维祚靠在椅子里,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而心情畅快。
尽管有查如龙伪造的吴三桂的文书,冒充吴三桂的亲戚,一路上依然提心吊胆,生恐被识破。黎维祚回想这一路上的经历,心情依然难以平静。
定了定神,黎维祚把目光移到桌案上那只片刻也未离身的箱子上,伸手缓缓打开了盖子。将里面掩人耳目的杂物取出,黎维祚的动作更加小心,用小刀轻轻割断了箱底隐藏的细线,方才抠开夹层板,露出了里面的敕谕、信札、密码本等物品,还有一面用锦布包裹的巴掌大的小镜子。
没错,这只箱子是特制的,夹层中有火药柱和拉发装置,类似于一个地雷,不懂其中奥妙的胡乱打开便会引起爆炸。遇到紧急情况,黎维祚也能从箱子外将之引爆,使夹层里的机密文件化成飞灰。
这个创意是黎维祚想出来的,朱永兴虽然早有联络夔东十三家的想法,但道路阻隔,他担心文件路上被清军截获,反倒暴露了他的战略意图。直到黎维祚再三请缨,并想出了销毁文件的办法,朱永兴才勉强同意,并派出数名死士随行保护。
夹层中空间有限,几份文件上的字小且密,黎维祚虽然被朱永兴面授机宜,但看完全部文件,他才完全知晓了朱永兴的战略布署和人事安排。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黎维祚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夔东地区多是重峦叠嶂,人烟稀少,生产很不发达,要维持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无论在人员补充上,还是在物资供应上都有很大困难。此时,清军用兵的主攻方向是西南地区,不可能调集重兵围攻夔东抗清基地。朱永兴的意图便是使十三家能够趁机进取川东,牵制四川清军,与滇省进军四川的明军遥相呼应。
从整体上看,“夔东十三家”割据一隅的战略过于保守。他们长期龟缩在川楚交界的夔巫山区,“扼险据冲,观衅而动”。行动从来没有离开过夔巫中心地带,更没有到三峡以外的地区去开拓新战场,去寻求更大的发展,从而束缚了自己的手脚。虽然也曾连年用兵,甚至远征宜都、当阳等地,但都是为了筹集粮饷,补给军需,而不具备更重大的军事意义。
岷殿下想法虽好,但十三家能否依令而行呢?黎维祚轻抚额头,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尽管朱永兴行前也交代过,事成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也无大碍,让他安心呆在夔东,作为双方的联络使者。
岷殿下简拔于我,身居高位,期盼殷殷,我必尽力促成此事,方不负殿下所托。黎维祚思索良久,暗下决心,一定要完成任务。但要达成朱永兴的设想,便涉及到十三家的人事安排,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夔东明军进攻渝城之役虽由于谭诣、谭弘叛变致败,然而这一战役本身就说明夔东十三家大多数将领是坚决抗清的,也是顾全大局的。但以原大顺军为主体的这支重要的抗清武装在南明朝廷内几乎一直遭到歧视和排挤,早在隆武时期何腾蛟、章旷等人控制着湖南全境时,就在驻地粮饷上对其多方进行刁难,后来在永历朝廷内又受到瞿式耜、陈邦傅、李元胤等人的倾轧。
孙可望掌权时,也从来没有对其提供后勤支援,把这支能征惯战的军队放在关键位置上。只有堵胤锡和刘文秀胸怀全局,主张重用十三家共图复明大业,但是他们自己就不得志,空言无补。
从实力上来说,夔东的各支抗清武装还是相当强盛的,不仅兵马不少,而且多数身经百战,有的擅长陆战,有的擅长水战,战斗力非常可观。然而,他们的弱点是各自为政,没有形成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其中,各部首领互不相下固然是原因之一,永历朝廷所派督师文安之为了便于自己节制,故意在封爵上一视同仁,封了一大批地位相当的公侯,更加强了分立倾向。
所以,夔东地区的明军手中控制着长江三峡两岸易守难攻的高山大川地区,若再推举或任命一位才德兼备的主帅,只需留下少数兵力维持地方,集中主力攻下物产丰盈、人口较多的地区,必将在抗清复明事业中发挥重大作用。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徒有地利,却始终株守穷山僻隅,打不开局面。
一位郡王,不知会是谁呢?刘体纯的可能姓最大吧?黎维祚手抚着空白敕谕,感到异样的沉重,自己何德何能,竟骤升高位,忝为天使,可填写敕谕。还有那面世子妃亲绣锦布包裹的小镜子,乃是给闯王遗孀高皇后的礼物,又赐封一品夫人,想得真是周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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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东十三家自从奉命攻打渝城,为西南减轻清军压力后,与朝廷失去联系已经有一年之久。尽管十三家中还有永历朝廷委派联络夔东各支义师的最高官员总督部院毛寿登、洪育鳌,以及长期依附于郝摇旗的明东安王朱盛蒗,但这些人更象是尊奉永历的摆设,哪有朝廷旨意可以传达。
对于西南的消息,夔东十三家也所知不详,多是一麟半爪,并不确实。黎维祚一到,便颁旨给闯王遗孀高皇后,封其为节、孝、贞、义一品夫人,并赐赏礼物。
紧接着,黎维祚又召集众家首领开会议事。出于尊重,或者是探听西南消息的目的,荆国公王光兴、益国公郝永忠、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临国公李来亨、宜都侯塔天宝、阳城侯马腾云、岐侯贺珍、渭源侯李复荣、兴平侯党守素等主要首领全部来到。
第一天的会议主要是黎维祚向与会的各位首领详细介绍目前西南的形势,从腾冲之战开始,讨伐安南,滇西反攻,元江大胜,滇东、南烽火遍地,进取广西,海外拓土……直听得众人目驰神炫,如在梦中。都万万没有想到,一年多的时间,西南已经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到了晚上,十三家各位首领聚于一处,开始商讨黎维祚白天所提出的建议,推举十三家的领头人。
“各位兄弟,岷殿下的亲笔信都看过了,有什么想法就都说出来,现在关起门来,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身为地主的刘体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对着郝摇旗、李来亨等人说道:“看来岷殿下对我等的疑虑还是有所觉察,否则也不会写信来宽慰我等。”
“岷殿下确实是英明神武,西南战局扭转,皆赖其力也。只是恐朝廷之策会有反复,若是天子和朝廷诸臣由缅甸而出——”郝摇旗不无忧虑的摇了摇头,用嘿嘿一笑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岷殿下信中说得明白,现在清军之攻势在西南,让我等砺兵秣马,伺机而动。并未令我等出兵猛攻,可见殿下真诚,若天不灭明,吾等尽力辅佐也就是了。”李来亨插嘴道:“高太后闻得谕旨,再三嘉叹,面请加恩,并以大义训某家:俾其一德明良于终始,待得一统功成,尔子拜爵于奉天殿,尔身受恩于坤宁宫,史册昭然,岂不伟欤?”
“皇后之言有理呀!”袁宗第点了点头,慨叹道:“岷殿下不夺我等军权,又不让我等做炮灰,倒是愿以西南之力,吸引清军注意,好教我等窥机发展壮大,实乃真诚。不管曰后如何,岷殿下现为朝廷留守,大义名份在手,西南诸军已全听其号令,我等岂能违逆?自当听命于殿下,以搏封妻荫子之福贵。”
“我等皆是朝廷命官,位列公侯,已不下于朝廷近臣,自当听命于殿下。”王光兴原为南明将领,不属大顺军,因其兄王光恩无辜被杀,同清廷誓不两立。此时见刘、李、袁、郝诸人纷纷表示忠心朝廷,听命于宗室留守岷殿下,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既然岷殿下要咱们公推大首领,咱们就依照执行好了。”党守素开口说到了正题,“以前是刘大哥领头,现在还选他,我是没有意见的,不知别的兄弟怎么看?”
“刘大哥有勇有谋,最是公平,我愿听其指挥。”塔天宝也表示同意。
“我没意见,愿听刘大哥号令。”其他人也纷纷表白,谁也没当回事,还以为与之前一样。
“承蒙众家兄弟高看,我便勉为其难,带领兄弟们去争一场富贵。”刘体纯站起身,四下拱手相谢,“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到头里,可不许暗地里埋怨。”
“二虎,你放心。”郝摇旗跳出来力挺老兄弟,说道:“同气连枝、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是懂的。以前以你为主,干得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现在呢,还是照旧。”
“多谢郝兄弟,多谢诸位首领抬爱。”刘体纯呵呵笑道:“既然大家对效忠岷殿下没有意见,那咱们就做些实事,让岷殿下看看,咱们也不是光窝着无所事事。众家兄弟都说说,咱们合力打哪里,筹些粮饷也是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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