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秋立于黄木大鸟之上,看着渐渐消失在身后的天云山,开启‘护身符’,抵御猎猎寒风,自己入内门才一年,本来还想好好的在山门修行,可是这次却不得不走。
原本想象中的修真门派应该是相互帮助,相互交流的修行乐土。可是想象就是想象,没有那里是乐土,人一多,各种想法不同,矛盾冲突就接连而来,虽然都是修真问道,不过很难泯灭自己的本性,不可能最后都变成没有感情的木石。
有杨师兄那样一心向道,别无所求的,有林中虎那样的阴狠,有离痕的癫狂,有自己这样的执着,还有那白脸霜无雪的猖狂自大,霜未明的溺爱护犊。
在百姓来说,有冲突还因为没有力量解决,不会出大的问题,两个修士有了冲突,还能指望他们讲道理,世俗有世俗的道德律法约束,还有准则。道门羽士有了冲突,双方所守原则不同,理念不同,谁也难以说服谁,最后也只能用他们除魔护身之法来决个高下。所以大多修士都是尽量不要得罪他人,少结仇多交友才是正途,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能碰别人的底限。
对于道门羽士来说,什么是魔,恶我者,就是魔。所以对于靳秋来说,不管第一因是什么,那霜无雪既然已经打上门来,除了牺牲自我,放弃原则,就只有一战了,这霜无雪不敢对别的内门弟子太过分,自然是有些顾忌,但对于才入先天的靳秋,有的只是轻视,再加上对靳秋的妒火和他人的挑拨,根本没有把靳秋放在眼里。他也确实有嚣张的本钱,身上带有不少符器,攻击的,防御的要比靳秋丰富的多,就是学会的法术也比靳秋多,然而这些都没有用出来,就被靳秋先发制人的连续两击给毁灭了道基。
就是再厉害的东西,没有起到作用,那也是白瞎,由此可见平时这霜无雪和别人的战斗经验少之又少,这也说的通,谁没事去触这个霉头。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平时也就和他的狐朋狗友简单切磋而已,根本没有经历过血战狠斗,就像是养在温室的花朵,一经风雨,就化作落红。
靳秋回想着这次发生的事,反省自己是否处理得当,有何错漏,发现确实没有退缩化解之法,一个先入为主,把你当成泥捏的自大之辈,根本不会和你平等对话,更不会听你的解释,何况修行路上,碰到这种最次的对手都不敢还击,那还怎么积累信心,一往无前。
经过一天的飞行,靳秋离开了天云山脉的范围,以先天境界的真气当然不可能一直飞行,路上几次落下打坐调息,以回复真气。
离了天云山脉,靳秋没有在这荒山野林里过夜,难得出来一次,并不需要刻意待在荒郊野外磨砺自己,靳秋并不是苦修士,如果刻意强调环境,那还算无心吗,只有不在乎野外荒林,还是皇宫内院,才是真的本心自在。只是想去府城落脚,仅此而已。
看那城门已关,靳秋直接隐身,凌空而行,进入城内,找到一隐秘无人处,显身出来,这才漫步于大街之上,已经过了傍晚,街上行人并不多,靳秋也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还好靳秋身上有些银票,点了一桌特色菜,吃了一年的辟谷丹,尝尝家常小炒也是不错,修行之人游戏人间,体会的不就是那逍遥畅快。
“听说了吗?许官人惨死在家里,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王员外和柳家主都死了半个多月了,还没有抓到凶手,反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庭安府衙也不知道怎么办事的。”
在大堂角落里,有两个中年在那里吃饭,其中那个瘦个中年喝了点酒,对着另一个胖个中年低声说着话,显然有些醉意,但似乎顾忌着什么,声音很低。
胖个中年也低声回应着:“你管这些干什么,反正死得也是那些奸商恶人,平时仗着有权有势,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就说那许官人吧,仗着有远房亲戚在龙庭当官,就是府尊也要让他三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这回死在家里,定是别人寻仇,遭了报应。”
“还有那柳家主,结交不少官员,平时欺行霸市,他家开的店铺也不干净,逼得不少小店关门,多少人家失了生计,光逼死的人,我都知道有几个,虽然不是他直接杀的,却也是脱不了干系,只是人家是一大家族之主,有钱有势,不怕报复。不过这次居然死在防卫严密的书房里,真是意想不到啊。”
“至于这王员外,听说以前是山贼强盗,做那无本买卖也攒了不少银钱,听说跟府衙的周师爷走的很近,走通了官家的门道,就在我们庭安府落户下来,摇身一变就成了王员外,平时倒没有听说什么劣迹,不过既然当过山贼,想必也是仇家不少,可是这王员外家的防卫更严密,据说他本人也是高手,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死在了自家床上。”
“还是你老哥消息灵通,知道这么多内幕,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劫财,毕竟这几位都是有钱的主。”瘦个中年钦佩的说道。
“嘿嘿,也不看我们家是干什么的,我们家虽然不显赫,在这庭安府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三叔公是府衙的老书吏,我大表哥是府衙的捕头,这点事还能不知道,死的那三位,死相凄惨,我大表哥说,定是仇杀,不然没有这么大的怨恨,人死了还不放过,尸体都不成*人样。”胖个中年有些得意洋洋,吹嘘道。
靳秋听着这些,有些感慨,哪里都不太平,修仙之地毕竟人少,矛盾较少,也就自己和那霜无雪莫名其妙的结了仇,不得不出来躲避那霜未明。这凡俗世间更是恩怨纠葛,自己刚出门就遇上了这等仇杀事件,还是连续三起。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了一群捕快,留下两人堵住大门,剩下的冲入后堂,一阵乱响过后,锁拿了一个穿着厨师衣物的胖子,拖拽着往外走。
那胖厨师没有慌乱,脸色很平静,仿佛被抓得人不是他一般,只是在走过大堂时,当着一众食客突然大喊:“狗日的许二庆,王八蛋的安知府,都是一锅下水,不是好东西,害了我闺女四凤,我让你们不得好死,可惜只砍死了狗日的许二庆,还没剁了那王八蛋的安知府,今生是没希望了,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明王神尊万岁!”说完直接冲着架在脖子上的刀一抹,立刻就是血溅五步,喷涌如浆,把个大堂弄的血腥无比。
那捕快也是愣住了,没想到这人如此勇烈,知道难逃一死,也不去受那酷刑侮辱,直接自我了断。
那周围的食客大多面无人色,浑身发抖,还有些大胆的,则交头接耳,却是在小声议论方才听到的真相,或同情,或愤慨,或怜悯,不一而足,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流言传出。
那捕头见人犯已死,四周又多聒噪,马上命手下把犯人尸体带走交差,又对着这些食客喊道:“今日衙门办案,犯人自知难逃法网,不仅歪曲事实,还敢诋毁府尊大人,实在罪不可恕,尔等都是府城良民,不要以讹传讹,妖言惑众,若是让我知道那个刁民敢乱说,我认识你,我的锁链可不认识你,望尔等好自为之。走。”说罢,便带领一众捕快离开了客栈。
那捕头一番话说完,食客们都噤若寒蝉,直到一众捕快走出老远,这才纷纷结帐离开,或走入后堂客房休息,就是一些大胆的客商武者也不再议论,这个场景之下,就是靳秋自己也吃不下了。
靳秋回到客房,回想着那胖厨师最后喊的一句‘明王神尊万岁’,有些颇费思量,难道还有邪教参与不成,不过想着自己也就停留在此一宿,也不欲多生事端,虽然有些同情那胖厨师的遭遇,不过他也算报了仇,虽然身死,也死得其所,也就算了。
熄灭油灯,打坐修炼,渐渐寂静,天色渐暗,夜色渐墨,客栈也没了声响,万物静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靳秋所处的二楼客房,顶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却是轻功身法高明的人物踩在瓦片上的声响,普通人是绝难听到,却瞒不过靳秋的耳目。
还没等靳秋猜想这些人所为何来,就听到有人打开窗户,直接跳下二楼的落地声,还有一群人短暂急促的呼喝声,靳秋略觉蹊跷,打开窗户,开启隐身符,直接尾随而去。却见一群手拿刀剑,气势汹汹的江湖汉子追击了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
这些人功夫俱是不凡,高达二丈的城墙,也在那青年书生带着飞索的帮助下,一越而过,似乎早有准备,而那些追击者也纷纷发射飞索,俱是视城墙如无物。而靳秋则直接凌空飞越,对于他来说,三丈之下都可以凌空飞过,再高就得依靠符器了,不过仅靠自身凌空追击,不借外物,这速度也就和在地上使用轻功差不多,并没有使用飞行符器的那般快速。
这群人约有五六个,看其轻功,都是小周天以上,不知道是什么势力,比靳秋以往见过的世家组织都要厉害。大概追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拦住那青年,团团围住之后,那为首精悍男子喊话道:“你可是那传播邪教,教唆百姓杀人作恶的元凶?”
那青年好像对包围自己的一众大汉视而不见,仿佛不是被一群高手包围,而是在郊外踏青,好整以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手把衣服抚了抚,似乎是要把上面粘染的灰尘抹掉,无视众人的怒意,嘴角还带着一丝愚弄的微笑,这才开口道:“你们这些安家养的狗腿子,未免太小看我了吧,既然敢管我明王教的事,那也得派些有分量的吧,就你们这些土鸡瓦狗,几下就打发了,有什么用处。”
极度蔑视,根本没把这群江湖一流高手放在眼里,随手满天剑气发出,这些追击而来的汉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剑气斩开无数伤口,仿佛千刀万刮,好在都攻击到了要害,直接死亡,否则疼也能把人疼死,一股血腥之气弥漫,这些人就像是破抹布一样被随意丢弃。
看来这书生青年刚才根本就是在演戏,只是为了把人都引出城外,好一起解决,还不引起麻烦。
即使是通脉大成也不能发出如此多的剑气,仿佛验证了靳秋的猜测,那人举手灭掉敌人,带着戏谑的语气,对着靳秋藏身之处说道:“怎么,看着手下被杀,还躲着不出来,我真替他们不值,为主子卖命,结果却是这个下场。”
靳秋见对方发现自己,明白这人必是先天之上,不在迟疑,撤了隐身,也不看那满地的死尸,走近那青年,这才发现这青年俊秀不凡,带着书卷气,竟然和靳秋的三哥靳风舟有些类似的气质,完全看不出是残杀这群大汉的凶手。
“兄台误会了,我只是恰逢其会,和这些人没有瓜葛,只是想不到在同一客栈,竟然能碰到同道中人,不知兄台所修何道,道行如何。”靳秋云淡风轻的说道,同样就像是没有看到这里的血腥。
“原来你也在那客栈里,这么说在你不是安家的人啰,那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这青年似乎是相信了靳秋的话,不过并没有透露别人信息,显然对靳秋还有些戒备。
“小弟只是觉得兄台如果真是为祸人间的话,师门规矩,不得不除了你,还请兄台说清楚的好,免得误会。”靳秋不为所动,就像听不出对方威胁的话,反过来像是要为民除害的作派。
“哈哈,笑话,什么是为祸人间,是你定的,还是你师门定的,我们修真了道,那里还用得着世俗的规矩,既然你要听,我就说给你听,看你是不是也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假道学一样无耻。既然你在那客栈里,自然知道那胖厨师的事了。我现在就从他的事说起,这胖厨师在这客栈也做了不少年,原本也是吃饱穿暖,虽不算大福大贵,也能生活不愁,算是有一个和美的家庭。不料他那年方二七的女儿四凤出门一次,给那许二庆给看上了,强抢回家侮辱,那四凤也继承了她那厨师老爹的刚烈性子,咬舌自尽,那许二庆没有得逞,又碰上了那胖厨师的老爹上门要人,却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还让看家护院的打将出去。最后才在旁人的指点下,找到了被许府遗弃的四凤尸体。便带着女儿尸体上那府衙告状。”
说道这里,那青年似愤懑,似讥笑,似难过的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上了公堂,那府尊老爷一听是许二庆的被告,先是对那胖厨师一顿打压,最后才不情不愿的传唤那许二庆上堂,结果不用说也知道,根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就一句证据不足,当堂释放,还把那胖厨师以诬告的罪名重打了五十棍,养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要不是想着为他女儿报仇,只怕死的心都有了。”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靳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的来历,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明王教的护教弟子,先天境界,我教的宗旨就是响应凡人的强烈愿望,化解人间的怨恨之气,以他们的信仰愿力修炼本教根本法诀——明王咒。”
“不然的话,你以为就凭借胖厨师自己的能力,能越过保护许二庆的大群保镖,那些做过坏事恶事的,有钱有权有势的,哪个不是怕死的要命,都是想尽办法保护自己。本教传教弟子找到他,并让他对着以我为原型的神像祈愿,七七四十九天后,我施展了障掩法,让他如愿的杀了那许二多,他成功脱身之后,本来还想继续祈愿获得能力再杀了那狗官,没想到还是被找上门来了,可真是迅速啊,呵呵,要是早有这么高的效率,何至闹到如此,既然天道不公,人道不全,那就由我来补全。”
靳秋看着那有些癫狂的青年,问道:“那其它的两件也是你的后手?你们为了获得愿力修行,也太血腥狠辣了吧,要是都这样,那人间岂不是大乱。何来秩序可言。”
“都是我在后面支持,至于狠辣,你不必操心,我们平时只是细水长流的获得愿力,并不会只做这等狠绝之事,况且以凡人之身获得法术加持,怎么不付出代价,我们也明确告之,绝不会有人滥用,那教众报了仇,我等得了愿力,也焚烧了世间罪恶,是大好事,我为何不做。难道就因为那些犯罪之人都有权势保护,就不能杀。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这世间迟早要崩溃的,那时要死多少无辜之人,我这是在拯救世间,焚灭罪恶,消除怨气,有何不对。”
那青年说道最后,理直气壮,正气凌然,就如那史书上记载的慷慨悲歌之士,仿佛任何挡在他面前的,妨碍他完成理想的都将破灭。
靳秋沉吟良久,仿佛在考虑他的话,最后说道:“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以外力干涉世间之事,恐怕起不到治本的效果,不过确实要有一股力量去警醒那些权贵,不然他们自己怎么可能会自我改良,就算明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也挡不整个阶层惯性,没有制衡,就会走上极端,我们修道之人都有劫数要完,何况是凡俗。你的作为我也不去管了,看你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吧,修道之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既然坚持走这条路,那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完,靳秋不在管他,连名号都没问,直接离开了这里。
就在靳秋打算直接离开这庭安府,直奔载灵玉矿而去的时候,却被两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