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距离四海楼客栈不是很远,日渐萧条的朱雀大街,客栈与酒楼、青楼都是相对集中的,相互之间的距离不可能很远,洗漱之后,尚不到酉时一刻,吴帆徽就从四海楼客栈出发了,既然打算去赴宴,那就提前到达,这是对主人家的尊重。
吴帆徽抵达太白酒楼的时间,是酉时二刻,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明惠居然在酒楼的大堂等候,见到吴帆徽极其李勇和王宝福等人之后,他抱拳行礼,说早已经安排好三桌,一桌在三楼的雅间,其余两桌都是在大堂,陈明惠注意到跟随吴帆徽到客栈的人没有全部到太白酒楼,马上吩咐身边的书童,安排酒楼的伙计,送一桌的酒菜专门到客栈去。
陈明惠的豪爽大方,让吴帆徽的看法和想法出现了变化,这年头豪爽之人可能不少,只要是家里有着足够的实力,拿得出来银子就可以,但豪爽且心细之人怕不是很多,尽管他吴帆徽有着小三元的光环,想着结交的人也是不少的,但人家很有可能注重的是表面文章,仅仅注意他吴帆徽本人,而不会关注他身边的人。
吴帆徽没有推辞,对陈明惠表示了感谢。
上楼之时,吴帆徽用余光扫了一眼太白酒楼的菜谱木牌,那上面的标价不低。
上档次的酒楼,都是明码标价,菜肴木牌一般都挂在大堂柜台的旁边,酒楼伙计报菜名的时候,同样会吆喝出来价格,当然不少人不愿意在柜台旁边特意关注价格,但不代表这些人不注意价格,酒楼确定每一桌的菜肴,也是通过木牌,某一桌点了什么菜肴,相应的木牌就会送到后面的厨房去,而且上菜的时候,伙计还会带去木牌,让客人心里有数。
每一道菜的木牌数目,与酒楼的桌数是相符的,不用担心木牌不够的问题。【ㄨ】
进入雅间,吴帆徽发现诸多的生员,都在站着等候,原来其他人早就到了,就是等候他一人,吴帆徽和众人一一打招呼,相互的介绍,其中有几人他到客栈的时候就见过。
坐下之后的介绍,让吴帆徽的猜测得到证实,今日来吃饭的八人,全部都是廪膳生员,有天启年间的,也有崇祯元年和二年的,廪膳生员之间论资排辈,首先看你是哪一年通过院试的,接着看你的名次,最后看年龄,说起来吴帆徽的年纪是最小的,更是崇祯二年的廪膳生员,领取禄米尚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他的身份最为尊贵,其一是他小三元的光环,其二是他第一次参加县试、府试和院试,就成为了案首,其三是他的年龄,十四岁就成为了小三元,这让所有人自愧不如。
酒宴开始之后,没有出现吴帆徽担心的什么赛文会和赛诗会,众人很客气的闲聊,作为主人家的陈明惠,则是频频的举杯,示意众人喝酒。
到了这个时候,吴帆徽才隐隐明白,看来那些所谓的赛诗会和赛文会,应该是在特定的场合进行的,每年举行的次数有限,绝不是说每一次读书人之间的聚会与吃喝都会进行的,若是那样,岂不是要累死所有的读书人,今天也要赋诗一首,明天又要赋文一篇,谁有着如此出众的文采和敏锐的思路啊。
这让吴帆徽松了一口气,这种吃吃喝喝的形式,与几百年之后结朋交友的吃喝是差不多的,怕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酒过三巡,一人站起身来,对着吴帆徽端起了酒杯。
“谦珏兄,在下敬你一杯酒,谦珏兄文采出众,在下是自愧不如,此番乡试,谦珏兄一定高中,在下生平最为敬佩的就是六君子,时刻想着他们的豪言壮语,时刻想着学习他们精忠报国,谦珏兄器宇轩昂,来日一定成为国之栋梁,必定成为在下之榜样。【ㄨ】。。”
说话的人名为叶开儇,表字昌宏。
吴帆徽的脸上带着笑容,内心却泛起涟漪,叶开儇提到的六君子,乃是源于顺天府府尹刘宗周写出来的一篇文章《吊六君子赋》,又名东林六君子,分别为杨涟,左光斗,袁华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这六人天启年间与魏忠贤做斗争,揭露魏忠贤欺上瞒下、图谋不轨的罪状,不畏权势,宁死不屈,最终被魏忠贤掠杀于镇抚司狱,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剿灭魏忠贤及其余党,为杨涟等人翻案,而杨涟等人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党派,从此威名大振,成为明末一直任何人不敢小觑的力量。
杨涟等人的背后,就是东林党。
魏忠贤及其余党被剿灭后,东林党的声望如日中天,特别是在南方,无数的读书人加入到东林书院,以东林党先烈遗志为己任的复社,也在崇祯二年成立,地点在南直隶苏州府所辖的吴江县,其领袖张溥和张采,被称之为娄东二张,很多胸怀热血的青年士子,纷纷加入到复社之中,让东林党的力量愈发的壮大起来。
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启用不少的东林党人,让东林党的力量愈发的壮大起来。
东林党的影响,一直都贯穿明末,甚至在清朝也延续了若干年。
历史对于东林党的评价,褒贬不一,吴帆徽更是有着自身的认识,就事论事的说,天启年间,东林党人不畏权势,与魏忠贤作斗争,表现出来的勇气令人敬佩,可是崇祯年间,东林党的作为,让人咋舌,可以说明朝的灭亡,与东林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吴帆徽没有接触过刘宗周,也没有见过张溥和张采等人,既然穿越到了崇祯年间,他就不会完全相信史书上的记载,很多事情需要通过自己的双眼和头脑去做出判断。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东林党的影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南方和北直隶,包括北方和中原,向往东林书院的读书人也是不少的,只不过北方读书人的整体水平比较低,比不上南方,南方很多地方都设立了东林书院,可北方一个都没有。
或许由南方失意的小官僚组建的东林书院,深受南北榜的影响,本来就有着排斥北方人的意思,后来逐渐壮大的东林党之中,北方人不多,绝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而加入其中的北方人,几乎都是科举考试取得功名、或者入朝为官之人。
今日酒宴之中,不过是廪膳生员的叶开儇,居然也表现出来对东林党的向往,这足以让吴帆徽感受到,东林党的影响真的是不一般。
端起酒杯之后,吴帆徽也站起身来。
“昌宏兄对在下的厚望,在下实在不敢当,这杯酒在下喝了,在下也祝昌宏兄桂榜提名,他日成为朝中栋梁。”
吴帆徽的回答,压根没有提及东林党,更没有牵涉到东林六君子,这是他的风格,在没有弄清楚或者没有深入了解事情本质之前,他不会随便开口议论,更不会盲目的崇拜。
叶开儇明显没有听出吴帆徽的意思,倒是对吴帆徽的祝贺表示了兴奋。
酒宴的中心本来是主人家陈明惠,可这个时候却逐渐转向吴帆徽。
吴帆徽当然不甘心,主动起身给陈明惠敬酒,说了一大通祝福和感谢的话语,这才让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向陈明惠。
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都是陕西凤翔府人,陈明惠二十四岁,出身士大夫家族,家族力量雄厚,为人豪爽,叶开儇二十七岁,出身乡绅家族,条件也不错,但比不上陈明惠。
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陈明惠那里之后,吴帆徽扭头看了看陈明惠,此刻陈明惠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交集之下,竟然迸发一丝的光芒。
吴帆徽揣测陈明惠对东林党究竟是什么认识,应该说这个时代,信息很是闭塞,秀才或者生员,想要获取到全面的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听到的只言片语,就会形成对整个事情的判断,现如今朝野充斥对东林党的赞誉,传到陕西这些地方的,只有对东林党最高的赞誉。
北方的士子,向往东林党,也就变得很正常了。
明末的党争,吴帆徽是知晓的,万历年间朝廷之中的党争就开始,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以及阉党等等,谁掌握了权力就排斥打压其他的党派,东林党与齐、楚、浙三党斗争,后来又与阉党斗争,闹得不亦乐乎,朝廷的党争延续到明朝灭亡,造成的危害是巨大的。
这些事情,陈明惠和叶开儇等人不可能认识到,更不可能清楚,所以他们若是崇拜东林党,倒是表现出来读书人的热血。
也就是刚才目光那一瞥,吴帆徽断定,陈明惠对东林党是有好感的,其智力也是远超叶开儇的,毕竟是士大夫家族的子弟,自己说出来的话语之中,根本没有提及东林党,这引起了陈明惠的注意,而叶开儇却还是处于懵懂之中。
酒宴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离开的时候,外面早就黑了。
李勇等人早就在大堂等候,他们倒是没有喝多少酒,毕竟他们的职责是护卫吴帆徽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