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帆徽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饥肠辘辘的他,脑子里依旧在想着流寇、后金鞑子以及孔有德的事情,这些事情,都将最终成为压垮大明王朝的稻草,想要真正的、彻底的解决这些问题,怕不是朝中的那个崇祯皇帝能够做到的。
走到府邸的门口,跟在身边的王宝福肚子咕嘟叫了一下,吴帆徽才想起来肚子是真的饿了,王宝福一直都跟着他,在他到翰林院公干的时候,就在外面的胡同转悠,没有想到几乎整整转悠了一天的时间,自家少爷才从官署出来。
“王宝福,饿坏了吧,今日第一天点卯,事情有些多,今后就好了,你也不用老是在翰林院的外面等候,今后申时到翰林院来等候就可以了。”
陈代明站在府邸的门口,见到吴帆徽之后,连忙迎上来。
“少爷,家里来客人了,是表少爷和叶公子。”
吴帆徽愣了一下,今天才正月初八,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怎么来了,难不成两人也是在京城过年吗。
“文辂兄、昌宏兄,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吴帆徽进入堂屋的时候,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连忙站起身来了,面对吴帆徽稽首行礼,他们是国子监监生,吴帆徽是翰林修撰,这规矩是不能够少的。
“拜见大人。。。”
“这是在家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对了,二位没有回去过节吗。”
陈明惠看了看叶开儇,很快开口回答了。
“一个半月的假期,路上来回时间都不一定充足,国子监放假之后,昌宏和我商议了,索性到北直隶各地走走看看,也算是游历了,我们今日刚刚回到京城的。”
国子监开学的时间是正月二十,在这之前的腊月和正月,监生也可以吃住在国子监,只不过生活就需要自身掏钱,住宿倒是现成的,而且国子监的管理是很严格的,夜间若是回去晚了,国子监的大门就会关上,故而绝大部分因为路途遥远、难以回家的监生,都会选择在外游历,或者是在京城的客栈吃住,这样也随便很多。
“哦,原来如此,一个半月的假期,时间的确短了一些,回去也是急匆匆的,路上要是遇见大风雪,耽误了行程,赶不到开课的时节了。”
寒暄了几句话,吴帆徽对着跟进来的陈代明开口了。
“酒宴备好了吗,我可是早上吃过一些东西的。”
翰林身份尊贵,陈明惠和叶开儇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目标,就是能够进入翰林院,只不过那已经成为无法企及的梦想,所以在吴帆徽这个翰林修撰的面前,两人的表现还是带着恭敬和拘谨的,以前在西安府城赶考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身份是平等的,作为士大夫家族出身的陈明惠,或许还有着一些心理上的优势,吴帆徽成为乡试解元之后,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不是特别大,但吴帆徽高中会试会元和殿试状元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变得巨大了,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不管怎么努力,恐怕都达不到这个高度。
吃饭的时候,吴帆徽感受到了两人态度的变化,他理解陈明惠和叶开儇不是故意想着这样做,而是读书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要说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就算是同年的两榜进士,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在他这个状元面前,也是不能够放肆的。
读书人之间的资格,士大夫之间的差距,就是从这些方面来体现。
吴帆徽也没有可以点破两人,前面他已经说过陈明惠和叶开儇不必过于的拘谨,可惜两人都是读书人,肯定是要遵守某些规矩的,他说的再多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吴帆徽吃了很多的菜,毕竟与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一道吃饭,总是要喝酒的,也就不好首先端起饭碗大口吃饭了,若是这样做了,那就是表示不喝酒了。
好在菜肴之中,有年糕一类的可以饱肚子的,所以说吴帆徽喝酒不会感觉到头晕。
几杯酒下肚之后,陈明惠和叶开儇两人总算是随便了一些。
两人都说到了在国子监上课的事宜,对于国子监五经博士的学识赞不绝口,不过他们在说到上课事宜的时候,突然提到了中官的事宜。
中官就是太监,皇上登基之后,曾经大规模的清算魏忠贤和阉党,下旨严令太监不得干政,从而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彻底消除了太监在朝中的力量。
不过崇祯四年的九月,皇上开始重新启用中官了。
陈明惠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有些气愤的。
“。。。皇上派遣了好些镇守中官,王应朝、邓希诏监视山海关、宁远和蓟州等地的钱粮和安抚赏赐的事宜,张彝宪总理户部和工部的钱粮,王坤出任宣府的监军,刘文忠出任大同边镇的监军,刘允中出任山西监军,监视各地钱粮的开销,唐文征更是提督京营,要是这样下去,怕是阉党又会抬头了。。。”
吴帆徽听的很仔细,他仅仅在翰林院点卯一天的时间,没有来得及看更多的奏折和文书,包括一些可以看的诏书,明末的太监,留给吴帆徽印象最深的还是王承恩,这个司礼监大太监,成为崇祯皇上在自杀前陪着的最后一个人,而其他的文武大臣,大难来临的时候,绝大部分都是不知所踪,根本没有出现在紫禁城。
太监参政,吴帆徽也不是很赞同,不过熟悉历史的他,对于太监参政的看法,还是有些理智的,明朝与唐朝的太监还是有所不同的,尽管说几百年之后的电影,将明朝的太监描绘的一塌糊涂,但历史对明朝的太监,还是有着一些公正的评价,包括对魏忠贤的评价,都算是公允的,严格说起来,魏忠贤做的某些事情,是代表了老百姓的利益,狠狠的打压了士绅阶层的利益。
譬如说魏忠贤知道老百姓很苦,从不增加百姓的赋税,而是大规模的收取商贸赋税,宁愿得罪士绅,也绝不得罪老百姓。
崇祯皇帝登基的时候,大规模的清理阉党,甚至对于内阁上奏的阉党名单大不满意,亲自圈定了诸多的阉党,狠狠的打击,而且裁撤了所有的由太监出任的监军,有朝中的大臣出任,很可惜的是,朝中的大臣一点都不争气,在掌握权力之后,陷入到党争之中,而且崇祯元年到四年的所有战斗厮杀,几乎都是失败的,导致了后金鞑子威逼京师,流寇的不断壮大,而且大量的饷银花费出去。
更加让崇祯皇帝恼火的是,朝中的这些大臣,指责别人头头是道,弹劾阉党的时候牙尖嘴利,可是遇到真正的问题的时候,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让崇祯皇帝对朝中大臣失去了信心,开始重新启用太监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权力博弈和斗争的因素,崇祯皇帝不相信朝中大臣,宁愿相信身边的太监,钱龙锡、袁崇焕、毛文龙、王恰、孙承宗等重臣出现的事情,也让皇上心力交瘁,疑心更重,这个时候,启用太监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文辂兄,昌宏兄,你们说到的这些事情,怕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助教、学正乃至于祭酒讲课之时说出来的吧。”
陈明惠和叶开儇看着吴帆徽点头,他们发现吴帆徽表现很是平静,似乎对这件事情无所谓,或者是有着其他的看法,要知道国子监的所有监生,对此事都是不满意的,很多的议论都出现了,认为阉党之祸很有可能再次出现。
“我对中官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加之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也就没有太多的感觉,我倒是想说说这朝中的事情。”
“皇上登基的时候,大力的清除阉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宜,可为什么不到四年的时间,皇上会重新启用中官,这里面的原因,我倒是劝文辂兄和昌宏兄多想想。”
“昌宏兄记得当年你说的东林六君子吧,那个时候我的看法就不一样,我不会听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需要通过自身的判断,来真正的做出决定,这皇上派遣中官的事宜,我觉得不会无缘无故,皇上曾经那么信任满朝的大人,不许太监干政,此番大规模的派遣中官,我也没有听说朝中的大人有什么异议,这就有些意思了。”
“东林党人曾经与阉党殊死的斗争,他们得到了皇上的支持,皇上登基之后,清理了阉党,大规模的启用东林党人,按说朝政应该是为之一振了,不过这些年过去,我听到的朝中的事宜,都是兵败缺钱的事宜,陕西等地的灾荒得不到救济,因为朝廷拿不出来银子,各地的边军哗变,因为军士得不到军饷,流寇肆掠,因为他们不造反就只有饿死,难不成这些事情,朝中的大人不知道吗,为什么没有替皇上分忧,解决这些问题呢。”
吴帆徽的话语,让陈明惠和叶开儇沉默了,两人陷入到思考之中,在国子监可不会有人提出来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