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波澜不惊,不过户部侍郎刘耳枝的情绪有些激动,上奏折的时候,眼睛是红的。
刘耳枝是莱州人,朝中有名的书法家,有一次看见吴帆徽写的小楷,还专门予以指点,说吴帆徽小楷的整体性很好,说明大局方面的把握是很不错的,但字体缺乏笔锋,若是能够在笔锋方面刻苦练习,结合整体的布局,他日必定大有成就,吴帆徽听在耳朵里面,只是一笑了之,他哪里有时间做什么书法家。
不过看见红着眼睛的刘耳枝,吴帆徽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让他不仅打了一个寒噤。
早朝结束之后,早就接到通知的诸多大人,跟随在司礼监太监的身后,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吴帆徽是走在后面的,在所有参加廷议的大臣之中,他的品阶可谓是最低的,今日重点是商议登州兵变的事宜,六科的给事中以及御史是不需要参与的。
进入乾清宫,皇上早就在等候了。
廷议在辰时一刻正式开始。
今日的廷议,主要商议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如何处置原SD巡抚余大成,原登莱巡抚孙元化,第二件事情,是如何处置兵部右侍郎刘宇烈,第三件事情,如何处置登州兵变的事宜,而这三件事情,都会引发不小的争议。
御案上面已经放着奏折。
皇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下面肃立的诸位大臣,缓缓的开口了。
“诸位爱卿,今日廷议为何事,诸位都是知晓的,朕就不多说了,首先商议登州兵变如何平息的事宜。”
吴帆徽猛地抬头,他站在圆柱的旁边,距离金台有些远,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与皇上的目光相遇了。
吴帆徽内心顿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那就是原登莱巡抚孙元化危险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首先讨论的是如何处置余大成、孙元化和刘宇烈等人,接着才是商议如何平定登州兵变的事宜,可是皇上却将顺序颠倒过来了。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皇上内心已经有定论,而孙元化也就是历史上的命运,最终被斩首弃市,余大成和刘宇烈两人都是削籍戍边。
周延儒和温体仁等人也没有想到,皇上首先商议平定登州兵变的事宜。
用兵事宜,都是兵部主管的,兵部尚书熊明遇自然是第一个发言。
“皇上,臣以为,登州兵变,还是以招抚为主,以剿灭为辅。。。”
熊明遇还是坚持以前的认识,认为平定登州兵变,以招抚为主,以剿灭为辅。
接着周延儒、内阁大臣徐光启也开口了,他们同意熊明遇的建议。
其余人没有开口说话,包括内阁次辅温体仁,因为这里面牵涉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余大成、孙元化和刘宇烈的命运问题。
若是朝廷以招抚为主,那么余大成、孙元化和刘宇烈当初坚持以招抚为主的观点,就没有太大的错误,顶多就是没有很好的把握机会,导致登州城池丢失,朝廷驰援的大军遭遇败绩等等,这不是死罪,也许被罢免官职,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但若是以剿灭为主,而且禁止招抚叛军,那么事情就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余大成等人当初的建议是错误的,必定会遭遇到严惩。
余大成、孙元化和刘宇烈三人的罪行又是有区别的,余大成最轻,因为刚开始余大成是主战的,对孔有德等人是切齿痛恨的,只是后来招抚的过程之中,没有很好的把握机会,导致灾祸越来越到,刘宇烈其次,毕竟增援莱州失败,损失惨重,作战失败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遭遇到惩戒的,孙元化最重,因为自始至终,孙元化都是坚持招抚的,而且登州城池是在孙元化的手中丢失的,这同样是重罪。
若是按照这个办法讨论下去,最终的结论,还是以招抚登州叛军为主了。
昨日吴帆徽见过皇上,他相信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了,刚刚皇上的目光,也是饱含深意的,不过什么事情都是有变数的。
眼看着户部侍郎刘耳枝已经在移动身体,准备开口了,吴帆徽抢先一步走到中间,高声开口了。
“臣不同意招抚为主、剿灭为辅的策略,臣的建议是彻底剿灭叛军,不准招抚。”
吴帆徽突然站出来开口,让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翰林修撰、文渊阁当值的年轻人身上,这内廷议事,这个年轻人是不应该开口的。
就连红着眼睛的刘耳枝,都有些发懵,他看着吴帆徽,停止了脚步的移动。
吴帆徽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个刘耳枝,暂时不至于撞死在柱子上面了。
“吴大人,休得信口开河。”
兵部尚书熊明遇看着吴帆徽,脸色很是严厉。
“熊大人,下官绝非信口开河。”
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对望了一下,慢慢低下头,似乎都在沉思什么,他们是很清楚的,昨日皇上见了吴帆徽,一定是说到什么事情的。
“那好,你说说,本官倒是想着好好听听。”
吴帆徽很清楚,自己开口,意味着孙元化危险了,但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若是今日的廷议,必须以刘耳枝撞柱而死才能够最终做出决定,那他这个翰林修撰岂不是白穿越了。
“熊大人,前面招抚带来的恶果,臣简述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错误之处,右副都御使、SD巡抚徐从治大人殉国,左佥都御史、登莱巡抚谢琏大人殉国,莱州知府朱万成殉国,登州知府吴惟城殉国,登州同知贾名杰殉国,蓬莱知县、平度知县、黄县知县、招远县知县等等,尽皆殉国,至于是武臣,殉国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不知道下官说的是不是事实。”
“属实,这又如何,况且这里面殉国之大人,并非完全是招抚导致的。”
“胸大人,下官的第一个问题,不知道朝廷还要有多少的大人为登州的叛军殉国。”
熊明遇的脸色瞬间红了,瞪着眼睛看着吴帆徽,显得很是愤怒。
“吴大人,难道你不懂得规矩吗,凭什么质询本官。”
“今日是廷议,下官当然可以询问大人,这个问题,大人不回答也就罢了,那下官的第二个问题来了,孔有德、耿仲明和李九成之流,若是想着造反,且自立为王,威胁到朝廷的稳定,又当如何。”
吴帆徽的这个问题,让熊明遇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吴大人,你当我大明王朝是纸糊的,就凭着孔有德之流,怎么可能威胁到我大明王朝,若是孔有德之流敢于进犯京师,本官亲率大军,拿下孔有德之流的人头。”
吴帆徽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大人之决心,下官佩服,下官最后一个问题,孔有德之流簒夺了我大明犀利的红夷大炮、西洋炮和战船,他们若是投降后金鞑子,辽东和辽南将处于什么样的局面,我大明江山是不是还安然无恙。”
这个问题抛出来,大殿瞬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除开皇上脸色如常,其余人脸色全部都变了,熊明遇的脸色,更是唰的白了。
登州的地形,熊明遇是非常熟悉的,孔有德等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依托战船投靠后金,完全是有可能的。
要是孔有德真的投靠后金了,危险的不仅仅是辽东和辽南,危及的整个的大明江山。
刘耳枝看向吴帆徽的眼神,已经变得热烈,其眼中隐隐能够看见泪光了,吴帆徽最后一个提问,等同于重磅炸弹,至此再无人敢说招抚的事宜了。
“吴爱卿言之有理,朕看应对登州兵变事宜,不用讨论了,朕决定了,派遣精锐之师,彻底剿灭登州的叛军,朕要亲自看见孔有德、耿仲明和李九如等人的人头。”
皇上的语气已经变得阴冷。
吴帆徽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不管周延儒和徐光启如何的求情,皇上支持温体仁的意见,处斩孙元化,余大成和刘宇烈削籍流放。
有人欢喜有人愁,刘耳枝保住了性命,孙元化却必须要丧命了。
吴帆徽一直都没有抬头,无暇顾及周围的眼神,周延儒和徐光启等人,看向他的眼神是复杂的,温体仁看向他的眼神,是带着欣赏的,至于说熊明遇,脸上没有了表情,从皇上的态度来看,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结局了,麾下的兵部右侍郎流放,他这个主抚的兵部尚书,怎么还能够继续干下去。
离开乾清宫,回到文渊阁,吴帆徽开始整理桌上的奏折文书,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诸多的内阁大臣依旧留在乾清宫,商议如何出兵的事宜,这样的事宜他是不需要参加的,最多一天到两天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会最终定下来。
吴帆徽的思绪,已经飞到了MZ县城,不知道昨日出发的李勇和马继刚等人,什么时候能够赶到MZ县不知道四百护院,什么时候能够赶到京城。
一直到申时,周延儒等人依旧没有来到文渊阁。
吴帆徽再次准时下班,径直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