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东宫那边……看样子是有高人呐。”圆空仔细听完三皇子的话,思虑了半天,这才缓缓张口说道。
三皇子紧皱着眉头:“会有什么高人?他那边的情况,我摸得门儿清,不过几个幕僚,虽然算是有才,终归有限。那个姓窦的老头儿倒是有点儿急智,可惜年纪大了,时不时就犯个糊涂,不足为患。除此之外,还哪里有什么高人?”
圆空低声道:“殿下您想想,您醒来后发现那两个宫女在您的床上,接着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另外一个闯进来的宫女叫破了行迹。就算这后来的宫女确实像她说的那样是无意的,但是太子那些人也到得未免太快了吧?这说明至少他们是有备而来。”
“可是那个破了这个局的人到底是谁?”三皇子不解。
圆空想了一会儿,道:“如果老衲料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顾三思了。”
三皇子张大了嘴巴。
圆空道:“您看,顾三思到了京城没多长时间,竟然就找到了太子做靠山,这本来就已经不寻常。偏偏这件事还发生在顾三思入东宫之后,说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老衲是绝不会信的。说起来,东宫那边已经好久没人能这么漂亮地破解老衲设下的局了。”
说着,他低垂着头,耷拉着的眼皮下却闪烁着灼灼的目光。
“顾三思……,他一个还没有束冠的人,有这个本事?”三皇子并不相信。
“老衲也不希望是他,不然的话,我们相当于凭空给自己树了一个强敌。当初只是知道他有‘神童’之称,若那时知他有这种才能,老衲必会设局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才可。”圆空道。
三皇子不以为意:“这次不过是大师不小心,我们在明,他在暗罢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话里的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圆空不赞同的摇摇头:“殿下,现在我们刚刚吃了个闷亏,不适合太快对那些人下手,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人猜忌到我们身上。”
三皇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虽然心有不甘,还是缓缓把火压了下去。
圆空慢慢地道:“为今之计,只有看看那顾三思到底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了,老衲会找机会试探一下的。”
“如果……如果他还有些本事呢?”三皇子虽然不服气,却还是习惯性地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
圆空自得地笑了笑:“老衲前些日子听几位来访的朋友说过,好像最近边境那里不怎么太平,很需要一些足智多谋的人前去助阵。”
两个人的目光接到了一起,三皇子若有所悟,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办法真是不错。”
在京城,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人联想到十万八千里以外。而在军中,出意外的时候就太多了,谁知道战场上砍向自己的那把刀到底是来自对面还是身后?
不过,笑了一会儿,三皇子却想到了什么:“难道边境真的要打起来了?”
圆空摇摇头:“没办法,我们中原这边一向是礼仪教化之地,可是边境那边的游民部落太多,茹毛饮血,野性十足,对他们来说,什么廉耻都比不上吃饱穿暖重要。所以这些年来,大战之后签订和约,十数年后和约被毁,重新开始战争,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死循环。中原边境距离上次战争已经过了四十多年,边境那边也该乱一阵子了。”
三皇子冷哼一声:“JIAN民!”
圆空看看他,没有说话。
其实圆空对三皇子并不是很满意,这个人志向是有的,可惜目光却看不长远,为人也狭隘了些,如果当初不是“那个人”拜托他,他是绝对不会插手到皇位争斗中来的。
一想到“那个人”,圆空不觉有些恍惚。
“大师?大师?”三皇子见他走神,出语叫道。
圆空急忙收摄心神,低声道:“殿下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到现在还不肯出头帮我吗?”他的眼中有殷切,有渴望。
圆空在他的期待中摇了摇头:“殿下,当初我就说过,我只负责帮您TIAO教出几个可用的人才,这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底线,这种争斗,我是绝对不会直接陷进来的。”
三皇子很失望。
圆空有多大的才能,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知道圆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光凭他前后数次拒绝自己,三皇子就早把他挫骨扬灰了。
凡有大才能者,无法为我所用,不能被我掌控,那就要全部除去。
“可是你找了这么久,却根本没给送进来什么人。”三皇子的口气有些抱怨。
“天下虽大,智者难求。更何况,这个智者还要对殿下忠心耿耿,通人心,善权柄,知进退,有大勇气。这种人,更是可遇不可求。”圆空的口气有些萧索,“老衲无能,虽然努力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适合殿下的人。”
这句话是实心实意地。
不管怎么说,他手中那《谋术八卷》总该有个传人,就算不为三皇子着想,他也要为自己打算。可惜找了这么久,初见时印象不错的并不是没有,但仔细观察之后,他就总是会发现对方这里那里有着不足,甚至是致命的缺陷。
难道,注定他要把这套凝注了他全部心血的东西带到坟墓里去吗?
圆空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皇子的脸有些阴鹜,他原本就一夜未睡,这时候看起来更是显得憔悴不堪。
“照你这么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问。
圆空微微笑了笑:“怎么可能会算了?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您若真的想坐上那个位子,首先要学会的一条就是……耐心。学会耐心地等待,等到机会到来,再突然出手,一击毙命!”
生辰宴过后,幕僚们守在东宫的顺序就有所改变。原本微娘顶多半月轮到一回,这些日子却时常被太子召进府中。
慢慢地,就连王鹤鸣这个对当天晚上的事情隐约有些推测的人脸上都不大好看起来。
就算再倚重一个人,用得着……天天见吗?
而且,竟然还时时将她召到书房里去说话。
太子的书房是防备很森严的地方,除了窦先德和贴身伺候的人外,这些幕僚都是无召不得入内,如今微娘几乎天天守在书房里,她又是个后来的,也难怪这些人心里不平了。
他们不高兴,微娘也不见得就高兴。
她确实是想让太子对自己高看一眼,可她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的脑子好像和一般人不大一样。
至少在微娘看来,太子殿下表达对一个人看重的方式就是……让她跟着自己帮忙干活。
比如说现在,窦先德正和太子殿下谈事,而她却不得不苦命地站在一边帮忙磨墨。
这种事情,明明那些小内侍完全能干吧?
微娘虽然心里不乐意,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垂下头,把那块墨条当成了太子殿下,反复不停地磨着。
太子偏头看到有几滴墨水溅出来,便提醒道:“三思,用力有些大了。”
微娘抬头对他笑了一下,继续磨。
太子只是无意间的言语,陡然见到微娘的笑容,不由愣了一下。
当初太子见到微娘时,就知道面前“这个男子”皮相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世上难寻。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多想。后来微娘进了东宫,他也只是把她扔进幕僚那边,由得她和他们慢慢打交道。
那些幕僚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私底下谁也不服谁。有的自恃能力强,有的则觉得自家是太子的亲戚,好歹算得上“皇亲”,还有的则认为自家进东宫最早、资格最老。像微娘这样的,既没什么裙带关系,又是个新进府的,会让那帮子人瞧得起才怪。
不过,太子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谁都是慢慢熬过来的,凭什么顾三思就不能熬?就算是窦先德推荐上来的,自己在把他带进府之前还曾经见过面,交谈过,却也并没打算因为这个就为他破例。
如果连和其他幕僚交好的能力都没有,东宫也就没必要留下这种人了。
因此把人放到东宫之后,他并没怎么在意过顾三思。直到前段时间顾三思无召入府,把三皇弟的侍卫腰牌交了上来,他才隐约觉得,这个小家伙还挺有意思的。
能力确实有,更难得的则是她当时不卑不亢不慌不乱的表情。
没想到,是他小看她了,她不但有能力,而且智计还超出了他的期许程度。
生辰宴那天的事情,要不是她事先有所警觉,并且和窦先德通了气儿,怕是到最后踩到陷阱里的就是他了。
微娘磨好墨,将笔和砚都放到方便拿取的地方,无意中一抬头,竟与太子的目光遇上了。